【菲翔】Hell is Yourself

纸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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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把“他”带回来的第三天。
我也许会永远这么半吊子下去吧，连最亲近的长辈的名讳都无法在笔下写出，仅仅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正视他的死亡。我会用和“他”相遇的日子来代替大叔失去生命的日子，一定是因为我的胆怯与恐惧早早地将我的内心侵蚀殆尽了吧。我会不会就这样腐化下去呢？但是，要和那个冷漠的、阴暗的、诡异的自闭儿童烂在同一个地方吗？拜托，敬谢不敏。
……虽然我是有说过要好好了解“他”，可这个人连续几天都没有从地下室出来过，果然还是让人很火大吧？不吃不喝，觉也不睡，只要一听到陌生的词汇就会立刻产生兴趣进而暴走，自顾自地进到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进去的所谓的“地球图书馆”，丝毫不会顾忌别人的感受。我这里啊！可是一刻都不能松懈地！在忍受着悲痛处理尚未完成的那些委托啊！甚至还要给吃白食的巨型婴儿买衣服做饭，我在带小孩吗？！如果可以的话真是想把他扔出去自生自灭，可一想到这家伙出门之后可能发生的各种事情，又会觉得还是别让他出去丢人现眼的好。
更何况，他的命是大叔换来的。
大叔，我该怎么和这个一点都不珍惜自己，也根本学不会顾及他人的恶魔少年相处呢？
我想，我可能很难学会啊。

“他”第一次开口说出自己的名字，地点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个阴冷而黑暗的地下室；时间称不上巧妙或者糟糕，过于普通，以至于转眼似乎就会忘记。当时我们正在吃饭，难得点了风面外送，我也在想我是不是表现得过分急切了，但是偷眼望过去的时候发现那家伙正好在狼吞虎咽，心里顿时涌上来一股不服输的热流，于是也大口地吮吸了起来。就在吃好之后，“他”对正在收拾碗筷的我说，我叫菲利普，是那个男人给我取的，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哦。之后他就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站立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浑身浮现出诡异的光芒。
我在洗碗洗到一半的时候反应过来，立刻冲到地下室去，准备质问他。但是当我揪住他胸前的布料时我却突然词穷了，我能对他说什么呢？为什么大叔给你取了名字？为什么这么晚才告诉我？我想要得到这些答案吗？还是我仅仅只想向他宣泄怒气，把无法贯彻大叔铁血硬汉精神的罪责推卸到他的身上？大叔给他的名字，明明应该是我最期待的未来才对。
恶魔一般的少年却好像并不在意我对他做什么，而只对眼前新发现的事物感兴趣。当他知道我手上套着的是橡胶手套之后，又开始疯狂查阅关于橡胶的资料去了。我没必要呆在那里自讨没趣，我已经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一旦开始对自己灌输知识，哪怕一刻也停不下来。也许他这样的人能更得大叔喜欢吧……即便在几天以前，我曾得到大叔的承认，听到大叔亲口说出，他对我的某个方面也怀有敬意，但我仍没有办法阻止自己这么去想。我应该承认，这个少年……菲利普，他有着侦探该有的素质，那仿佛能够燃至永恒的求知之火，是我所不能比拟的。况且他还拥有那个东西，那个，对，“地球图书馆”，也就是说，他能够查到他想知道的任何事情吧？
我回到厨房，一边继续洗碗，一边思索着。
也许我可以试着和他一起长久地相处下去也说不定。

我和菲利普交谈了一次，我对他说，你委托我做些什么吧。他看起来有些疑惑，可他是个聪明的人，所以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想做什么呢？他问我。我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帮助你做什么，但如果你不委托我的话，我是没有办法和你敞开心扉一同生活下去的。他考虑了一下，点头同意了。他说，我们现如今处在博物馆组织的追索之下，想要脱离这种困境，唯一的方法就是齐心协力共同对抗博物馆，解决盖亚记忆体带来的种种问题和隐患。他说我会帮助你的翔太郎，因为帮助你就等于说是在帮助我自己，更何况你身上还有很多事情是我没能弄懂的，我还想再多知道一点呢。他伸出手，歪着头，另一只手捏着唇皮，倒是天真烂漫无辜模样。是这样做的，没错吧？我有些泄气，眯起一只眼睛，把手握上去，状似调侃地说道，你好像变得油滑了一点？
菲利普摊开我的手掌，好奇地比对着手心的掌纹，眼睛里冒出不寻常的闪亮的光芒。我不知为何感到背后一阵激灵，默默地收回了前言。果然就不能指望这个魔少年能认真起来吧！

第一次一同做委托，我没有指望过菲利普。我不如大叔那样有足够的能力，这一点我很清楚，因此也接不到十分像样的活计。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周围的邻居对我寻找宠物的能力都很是信任，每回都会带来很多这样的委托。一般都是很容易就能完成的委托，只要在委托人的房子周围转上两圈，总能把猫猫狗狗们抓个正着。菲利普在得知委托内容之后转身就回到了地下室，我想了想，反正他出去也有可能被不知道躲藏在什么地方的组织成员发现，与其多一事，不如现在少一事。我正要出门的时候，菲利普从地下室递出话来，说，翔太郎，你把W的驱动器和记忆体带上！
有点麻烦啊……我砸了咂嘴。也许今天不一定会遇上麻烦，但是一旦与组织的人遇上，肯定会开战吧。记忆体又很多，全部放在口袋里的话就太显眼了，更何况也放不进去。作为一个铁血硬汉，不只是要坚持自我操守，外表也要时刻注意才是。我开始思索定制一套内袋需要花掉多少经费，同时随手抽走了两根记忆体。当然，那根看起来特别顺眼的肯定是要带上的。
那菲利普，我走啦！虽然知道他听不进去，但我还是坚持和他这么说话。因为每次大叔要离开事务所的时候，也都是会好好地和我道别的，没有哪次例外。菲利普好像说了什么，声音从地下室飘上来，轻得就像一阵风。我没有听清，但是却莫名地产生了欣喜之情。我在门口停了一下，折返回去，拿上了一顶帽子，压低帽檐，逆着风走出了门。
有些故事之所以老套，是因为这些事情总在发生。怪盗看上一件东西自然会发出留言卡，侦探出门则必定会遇上案件。看来老天爷也明白，我的才华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挡的——
我脚下一蹬，很顺利地攀上了前面的那根树枝。但就在我要碰到那只正在小憩的猫咪时，却有不知什么动静惊动了它，让它一下子逃窜下树，期间甚至踩了我好几下。我无言地望着它离去的背影，随后看了看空荡荡的脚下。
呐菲利普。我有种预感，由于我们之间曾建立起的联系，现在我应该可以和菲利普在脑内进行对话。我问他，你连盖亚记忆体都能做得出来，是不是也能开发一些像怪盗用的那种装备……我顿了一下，立刻收住了话头。等等，请你忘了吧。对不起，请你立刻忘掉。
已经记下了，翔太郎。这是个很好的提议，我很有兴趣，现在就来做做看好了。
……啊，真是的。我蹬了两下腿，松开了手。就这样降落在地上，想必会受到一定冲击，但主动跳下去总比体力耗尽被迫下落要好。
就在这时，一阵火热的风朝我袭来，我下意识地偏移了一下重心躲了过去，但是却失去了原本从容的姿势，一下子就跌落在了底下的草丛里，胯部被狠狠地撞到了。奇怪的是我居然没有疼痛感，而且刚才在空中的动作，明显不是以前的我可以做出来的，这难道和盖亚记忆体有关吗？
我知道现在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候，于是马上起身拿出了驱动器，顺利地将Joker插入之后，另一只也顺势落了进去，然而驱动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敌人已经进入了我的视野之内，那个姿态毫无疑问是组织里的成员，我没有办法，只好一边逃开追捕，一边试图联络菲利普。
喂？菲利普？喂喂？就像是电话连不上似的，菲利普那一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这是什么粗制滥造的假冒伪劣产品啊！我哀嚎着躲进了灌木丛里，小心地掩住鼻息，等待那些人离开。
但是运气总是那么的喜欢跟我开玩笑。
喵的一声，起初我没有注意到是从哪里传来的，少顷，我才反应过来，那正是从我的脚边发出的声响！内心的警兆尚未明晰地浮现出来，我已经下意识地抱住了猫，把它护进怀里，义无反顾地跳进了一边的河中。我的头脑在这一刻竟是清醒无比，我立刻想起了，这条河底下有一处秘密通道，人如果蜷缩在里面，只要姿势得当，也能够获得片刻喘息。那就足够了。
风都，可是我的后花园啊。
我对着即将向我开枪的组织成员露出了一丝微笑，随后整个人往下一沉，水就漫了上来。

菲利普研究骑士机械几乎入魔，他宣称找到了大叔留下的一些图纸，准备按照图纸制作可堪使用的辅助器具。他完全无视了我满身的污泥水草，说真的我竟有点松了口气。他这双眼睛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这件事真是帮了我大忙，不然我的硬汉风度岂不是全都被破坏了？
如果是大叔看见了，一定会肃起一张脸的。
我吸了口气，缓缓地吐出去。宠物猫的委托顺利完成，随着一笔进项到来，我接下来就可以先洗个久违的热水澡，之后再去写工作记录。
因为心情很好，我难得地哼了首歌，但我有点记不起来这首歌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了。我没有去追究原因，这是常有的事不是吗？也许我下次会在电台听到它，那也挺不错的。生活需要些许情调，它们堆砌起来就会变成疏密有致的样子。
我关掉花洒，一边擦拭身体一边走出去，不经意瞥到了玻璃门外的黑色影子。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分外吓人，我的心脏似乎都在那一刻被凿开了一个口子。我僵住了，然后马上想起来菲利普就在外面，是他吗？我高声喊道，菲利普，喂，菲利普！
我感到眼睛花了一下，就像是世界突然扭曲了起来，眼前看到的东西全都走样变形了。眼球酸涩而沉重，砸在眼眶里，脑髓好像绞成了一根牛筋，我不得已闭上了眼睛，再睁开。菲利普在这时打开了门走进来。翔太郎？他问。我心神不宁地看向了他的身后，那里什么都没有。
然而我总是觉得不太踏实，下意识地抓着菲利普的衣袖，催促他赶快出去。
花洒上的水滴了下来，碰在瓷砖上。我吓了一跳，差点把菲利普当成架子爬上去。幸好我没有这么做，不然也许下一个瞬间我们两个就全都倒在地上了。翔太郎？他又问。我赶紧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但是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有什么在发烫。我的手也在颤抖，我的身体告诉我，好像是有什么发生了偏移。到底是什么地方很奇怪呢？想不起来，想不起来的话那就不要想……
我的思绪在此刻戛然而止了。

我的意识沉入深海，抵达地心，流进熔岩。
我的双手似乎摸到了我坚硬的外壳，我习以为常的物品，我的另一半身体。
我结束了，再又开始了。

今、今天……
今天……是……把“他”带回来的第三天。
今天是把“他”带回来的第三天。
我L*%o*st#5/p9oD.^&ri1v0e8M86r……
今天是……
今天……
重启。
重启。
再重启。

“关键词：死亡、重生。最后一个：左翔太郎。”
“结论：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拯救已经死去的左翔太郎。”
这世界上也许有很多本书都没有被他翻看过，也许此刻左手边就有一本以现在的他也打不开的书存在，就像以前的极乐龙卷风那样。可是不管怎样那些都与现在的他无关，他唯一在意的那本书，那本他还未翻看完全的书，此刻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不敢靠过去，生怕他一走动，那本书的纸张就自己掀过去了。他不想那样。
“翔太郎……？”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按住底下那颗跳动着的钝痛的心脏。
“你，还在的吧？”
翔太郎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轻轻地卷起一个拳头敲了敲菲利普的手背。敲击的分量传递到胸口，皮肤凹陷、骨骼震颤，心脏也跟着鼓胀起来，然后收缩回去。翔太郎就在这一秒的时间里逝去了。
“翔太郎？”
菲利普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站起来，往四下望了又望。翔太郎的生命随着风消散了，迷路的幼童找了三遍，才真正看清楚这无情而残酷的世界，他身处这里，他孤立无援。
其实菲利普早就有所预感，翔太郎一定是会在哪天突然死去的吧？这里不是希腊神话的世界，他没有复活翔太郎的办法。菲利普捏着下巴在地下室走来走去，思考着这个问题。假如翔太郎离开了，他们就没办法变成W了吧？这样的话要怎么保护风都呢？他很郑重地向翔太郎提出了这个问题，而后者只顾着大声笑话他，揉乱他的头发。菲利普，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死呢？我还没完成和你一起走到地狱尽头的委托呢。菲利普恼怒地挠他的胳肢窝，你才是在说笑，你认真思考一下自己危险的战斗方式！我觉得有必要改变一下战斗时我们两个的位置了！然而幼稚的大人笑成了抖落的梨花，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
最后却发展成了他要先走一步的情况，菲利普不得不承认当时他的心里轻松了许多，甚至开始觉得这样也不错，反正翔太郎马上也会追上来的。但是又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啊，起码不能是因为勤奋工作的献身精神而死的吧？他斟酌着语句想好了道别的话，要浪漫不要拖欠，要坚定不要犹疑，要争取让翔太郎感动到流眼泪。但他没想到的是，转眼间他就失去了把这话说给搭档听的机会。
“都说了，你要反思一下啊……不要总是这样……”随时随地作好为了别人而离去的准备，啊？那你把我当成什么？
“我不会允许的，翔太郎。不是说过了吗？要一起走到地狱尽头才行。”他把脸埋进手掌心里，语气几乎上扬起来，像是在笑，“我，可是恶魔啊。”
他是地球之子，他是离地球心脏最近的人，他能够和地球感同身受。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地球之外的那些在暗地里窥伺、等待着的庞然大物都是怎样的存在，就让他来好好利用一下那些外层资源，应该不过分吧？
“再一次，重启吧。”

今天，是起始之夜。

（完）
2020.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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