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之人

心雨

思维气泡

2024/12/09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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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有数道穿破厚重云层的光柱来回晃动，脚下的废墟布满了从天而降的灰色颗粒，杀人鬼像是重新恢复了意识，漫无目的地踩上又一块坚石。

这里是关西，他清楚地知道，而这片显然也不是那座可怜城市最繁华的地带。他要去哪儿？去干什么？这点小事不打算放在心上。只要去了就好，往前走，向着光线，顺着道路到达终点——然后呢？杀人鬼停住脚步，突然想到自己竟从未发现其中的不协调之处。

——他是怎么来到的这里？

只知道向前走、完成目的的自己却没有任何在此之前的记忆。他是怎么走到这片废墟的、曾经发生了什么……关东？关西？遥远得好像第一次听说，但在潜意识里又异常熟悉，杀人鬼懵懂地抬起头，巨大的轰鸣响彻天地，不久之后将要降下雨水。

雨，又是雨。快速细密地下着，把尘埃尽数冲散，杀人鬼没有选择继续前行，而是伸手接住了雨水，看透明的液体不停从手中流逝。耳边声音似乎越来越近，相反不远处的光柱正拆解消退，他已经顾不得想太多，眼睛只能注意到手中的雨水……

他醒了，再一次的。

杀人鬼坐起来，与梦里相同的淅沥声仿佛跟随他一起回到了房间，一时间竟分不出是幻觉还是真实。他想，也许自己也不在这里，也许根本没有所谓现实。只有这雨声，连绵不断地提醒自己——可这根本不对，吵杂的、令人不安的回响堵住了思绪，只剩在脑中挥之不去的折磨。

如果能让它停下来就好了，如果能让这声音离开身体就好了，耳朵里、心里、脑子里全是止不住的坠雨声，大到连心跳都被掩盖不见。

紧紧捂住耳朵也能听到，不管怎样都能听到，如果能……如果能……

“这雨下得真大啊。”

他透过被封闭的窗户向楼下看去，护士小姐打着伞与坐在车上的人攀谈。“好像还要下很久。”他回复，并将身上的黑色雨衣重新整好，随意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我想不用了，这些我一个人可以。”护士小姐客气地笑道，“雨这么大你还是趁早回市区吧。”

对方沉默地点头，目视她把车上的货物搬到医院门口，想取出烟盒却发现现在根本不可能点燃，只能无所事事地等待。

那个人他以前在哪儿见过，此时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杀人鬼俯视着他们，恍惚之间像是回到了混乱的过去。他应该是……不对，一点也不对，跟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他应该在关西……关西？关西在哪儿？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不对，我知道的，这里是……

“喏，那家伙，”负责搬运医疗物资的义工抬起头对旁边人示意道，“看着呢。”

“嗯？”护士也抬头看去，然后了然地笑起来，“这个，大概是呆在房间里很无聊吧。”

“真是个怪人，”他顿了顿又继续，“不过能住在这儿的应该也没有正常的家伙。”

——这是“呲啦”的电视花屏声，这是“咚咚”的风撞木门声，这是“吱呀”的椅子滑动声，这是“滴答”的液体滴落声。杀人鬼坐在公共休息室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正试图修理电视机的护士，四周因错过节目的病患开始抗议吵闹，保安携警棍很快压制住场面。

“护士小姐，护士小姐，我想看电视，我想看卡通片！”

“我要看拳击赛！”“我要放电影！”“我想跟我的娃娃一起……”

“好的，好的！”护士小姐被催促得手忙脚乱道，“可是每个人只能看十五分钟，要不然时间不够了。”

啊，她绝对是我的天使，一看见她就连雨声都变得平静。太奇怪了……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因受暴雨影响，四周河流水位上涨，请附近居民注意安全……]

[专家声称，此次降雨天气还要持续半个月之久……]

[本该在月初开始的本市拳击比赛由于天气原因转为今晚八点进行，请购买门票的观众在七点三十分后陆续进场。]

收音机里传来沙哑的简讯，杀人鬼看向挂在墙上的钟表，还有十分钟。电视屏幕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他眼里犹如凭空捏造般，直到出现又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强体壮的拳击手有着一头红发，微黑色的面庞露出张狂的笑容，嘴里在说什么客套的台词？杀人鬼失去了表情，直勾勾地看着屏幕，脑中记忆如约而至——“电视又怎么了？”“外面下暴雨了！”“啊真倒霉……好想去死……”“流血了！我流血了！”“都给我滚回去！”电闪雷鸣之间，嘈杂的噪音蓦然放大，嘲笑、哭喊、尖叫、嘶吼被揉成一团，然后是……

“……答……答……答……”

杀人鬼把头从双臂中抬起，失神地看向这诡异声响的来源。休息室中央挂置的圆形钟表正发出富有节奏的计时，细长的秒针不予拒绝地稳步推进，一圈又一圈，重复着每一拍，那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就连呼吸都会忘记，脑中充斥着或大或小的碎片，稍微触碰便会搅在一起，分不出原来的模样。停下，快停下！只有这雨声，这骤雨般的咆哮，躲在哪里都能听到，再大的巨响也无法掩盖，就这样渗透了坚硬的土壤、刺穿了冰冷的躯体，在心底生根发芽。

如果能让它停下……如果能让它消失……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和原来一样温暖地怀抱住我的你，竟能把刺骨的痛楚隔绝在外；在此时抚摸上因紧紧捂住耳朵而冰凉的手的你，也如我眼中的温柔。骤然噪音消退，只剩下剧烈的心跳。

“还不如什么都感觉不到……”

杀人鬼看到有一个人跪倒在雨夜，瞬间便被天幕侵蚀殆尽，但他依旧没有动作。膝盖好痛，手指也好痛，尽管如此都比不上涌上心头的悲戚讥讽。黑暗来临，骤雨难歇，那个人却说：

“还不如不曾活过才好。”

我这种人……我这种人……说到底，应该去死吧？

不对，那不是我！杀人鬼后退一步，他不记得自己有做过这些事，这不是他，那时候他是在……哪里？再怎样回忆也想不起来细节，全是，脑子里全是铺天盖地的声嘶力竭。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无罪的。”

可就在这种时候，你还是宽容地原谅了我，将受尽折磨的罪人重新拥入怀抱。

“绝对是个天使。”我看到自己这样仰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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