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不可能的HappyEnd献上祝福

你憎恶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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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时王的世界匆忙赶回光写真馆的时候门矢士只看到了一片狼藉。
桌上摆放着乱七八糟的茶具和现烤点心，还有一些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烟灰被抖落在桌面上。忙得焦头烂额的光夏海端着新泡的咖啡、在与门矢士对上视线时就仿佛看见救星一般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还有一旁早就被排除在外只能躺在沙发上作为摆件的小野寺雄介。

造就这不合理现象的罪魁祸首——此时此刻正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坐在桌前品尝着光夏海新烤制出来的蔓越莓饼干，那张稚嫩的脸与回忆中的年轻面容有着微妙的差别，也正是这一瞬间门矢士明白了光夏海打来电话时那段完全精神错乱一样的描述果真是有凭有据的。
——“士君！！不好了、海东先生变成了年轻的样子出现在写真馆里好像精神有些不正常一直在那说一些奇怪的东西、状态好像很糟糕的样子！所以你快点回来！”
接到这样的一通混乱电话时门矢士第一反应是认为光夏海在进行什么无聊的恶作剧，本着不继续给光写真馆添麻烦的心情、门矢士离开写真馆单独住回了原本的家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事到如今却接到了这么一通奇怪的电话，这让他不由得在脑内回忆起来近期有什么特殊的节日需要庆祝（最后得出结论是万圣节…）这就是为什么门矢士会提着一袋满满当当的糖果袋出现在写真馆内，结果没想到这些考虑纯粹就是想太多。

仿佛看到救星的光夏海赶忙在海东大树面前放下了不加任何糖与奶的苦咖啡，她一边向门矢士使着眼色一边抓着小野寺雄介从这个一片狼藉的空间中逃了出去。
看来真的被折腾得够呛。目送二人离去的门矢士脸上不由得淌下一滴无奈的冷汗。在时王世界见到的海东大树也是一个一如既往难搞又阴晴不定的家伙，甚至在分别前还特地宣告了类似于“下一个世界再见吧阿士”的言论，那样的家伙不可能特地把头发染回黑色出现在此处，除非脑子真的坏了。
早就习惯于应对不同时空错乱的门矢士笃定面前的“海东大树”来自其他的世界，既然如此就好办多了。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海东吧？”首先、先搞清楚对方的来意。这么想着的门矢士将椅子拖到海东大树对面，就这么放下手里的购物袋平视着坐了下来。

“是吗？你觉得呢？毕竟在我那个世界里、我和那位你最喜欢的夏蜜柑都应该早就死掉了才对，阿士。”长着海东大树面容的青年双手交叠置于下颚，如同蛇类紧盯猎物的目光死死注视着门矢士。
也正是此刻门矢士才能够看清那张脸与自己记忆中海东大树的区别——眼前的男子气色看起来很差劲、甚至是瘦削到有些病态的程度，惨白的脸色也在黑眼圈的加持下显得更加阴沉，那很明显硬扯出的诡异笑容怎么看都无法与前不久还在和自己打交道的黄发青年挂钩。
“什么时候变成我「最喜欢的夏蜜柑」了？好恶心不要这样。”
“啊哈哈、抱歉抱歉——不自觉就这么想了。”海东大树单手撑着下巴干涩地笑了两声、上下摆了摆手，除此之外他似乎不决定说明什么事情的样子，只是摆弄着手里的烟盒。
换做平时门矢士或许会对眼前的景象感到焦躁，但现在他只是淡淡地觉得这一切都很无所谓，既然海东大树不决定对此刻的事态发展进行解释，那么他自然而然也没有那个刨根问底的兴致，权当这一切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真冷淡呢。”率先打破这长时间沉默的是海东大树点打火机的声音，抬首望去时海东大树已经将一根香烟叼在了嘴里，仿佛理所当然那样朝着门矢士的脸呼出了一口烟。“我刚才可是说自己已经死掉了哦、阿士，你一点也不好奇吗？”
门矢士感到莫名其妙，他抬手挥去了面前呛人的烟雾。“如果你想说的话可以直接向我说明你视角的故事，毕竟在我现在看来你好好活在这里、那根本就是不成立的前提。”
“你啊、真乐观呢。”大概是不满意这个回答吧，海东大树眯起眼睛再次打量着门矢士的样子。“和我认知里那个阴暗又孤僻的家伙完全不同啊。”
“是吗、很不巧在这里我就没有阴暗孤僻过。比起这个……”门矢士再次环视了一遍屋内的景象，地上泼得到处都是的咖啡渍和一些饼干的碎屑让原本整洁的光写真馆看起来一片狼藉，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曾经照顾自己很久的地方，如今变成这样实在是让人过意不去。
与此同时这一幕的罪魁祸首还在对面悠然自得吐着烟圈。这让门矢士忍无可忍用上手劲把海东大树整个人从座位上提拉了起来。

“呜哇、干什么……？”海东大树一副没搞清楚情况的样子朝着门矢士投去了抱怨的目光，紧接着又被门矢士那威慑含义的眼神紧盯着，嘴里和手中的烟就这么在猝不及防中被一把夺走。
“你把地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掉，然后跟我走。”
“……”海东大树本想说什么作为反抗，但是他身上唯一带着的一盒烟作为了此时此刻的人质，门矢士的眼神中又透露出一种不可拒绝的意味，权衡了一番利弊后他还是选择乖乖闭上嘴、然后用同样要杀死人一般的眼神瞪了回去。
“至少让我把最后一口抽完啊……”如此抱怨着的海东大树拿着卫生间的拖把在地上不情不愿清洁着自己留下的污渍，门矢士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翻来覆去摆弄着手上的烟盒。

真是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呢。
跟随着门矢士的脚步来到他现今的居所时，海东大树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感慨。至此现在他还没有拿回自己唯一携带在身上的香烟，原本准备拿出身上仅剩的钱转身离开，但注意到小动作的门矢士只是瞥了一眼钞票的面值，然后淡淡留下一句：“现在这样的纸币早就用不了了。”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海东大树身无分文，除了跟着门矢士以外他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他原本认为自己这样的人为了鸣泷先生的大义死掉也无所谓，但是实际上经历死亡时内心却没有如释重负般的解脱感，反倒是恐惧、恐怖与遗憾的心情占据了绝大多数的心灵，再反观之前经历的所有，讽刺与可笑的矛盾就这样奠定了人生的基础，现在回味起来自己也不过是鸣泷手下好用的、一旦没了价值就可以随便去死的工具，这样的人生无论如何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海东大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目前的心理，他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并不想死，这一确切的事实。

“今天开始你就住在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房里。”打开门锁的门矢士如此宣告着，在踏入家门后他立刻将手中的烟盒丢回了海东大树手中。
一开始海东大树还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捧着手中的烟盒陷入了沉思。是巧合吗？与生前居住的房间一同的那一室完全一致，这不就像是、真正意义上的二次人生了吗？
“回答呢？不要的话就睡客厅吧。”门矢士从手中的购物袋中随手拿出一根南瓜形状的棒棒糖叼在嘴里（果然是接近万圣节了啊……）随即将购物袋随手丢在了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没说不要、只是在感慨不管到了哪里阿士的脑回路总是一成不变。”海东大树此刻正在犹豫自己是去房间故地重游一下还是坐到门矢士身旁，虽然他想要吐露迄今为止身上遭遇的一切，但是门矢士那不愠不火的态度总让人觉得不爽，于是那份倾诉欲就随之淡淡消散了。
“这样。你一直站在那里是想怎样、扮演背后灵吗？”门矢士嚼着嘴里的糖果漫不经心说着，他在袋子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根未开封的南瓜糖递给了海东大树、补充道。“你有什么话想说吧？不管是之前世界发生的事还是什么、你实在想讲的话我勉强听一下也无所谓。”

……这算什么？此时此刻海东大树彻底没有了和门矢士交流的欲望，说到底本来就没有一定要让对方知道的必要，现在他明白了眼前的门矢士与过去世界的门矢士究竟有什么区别了，眼前这个家伙更加讨人厌、讲话也更难听，从那张好像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老成脸上看不透任何想法，对于这样的门矢士、海东大树做出了选择。
“哈啊…没那个必要。现在我就回房间、还有……”海东大树叹了一口气发出一声冷笑，现在他已经不想在这个有门矢士的客厅里多待，自然也没有收下门矢士递过来的糖果，只是淡淡地抬手将其扫落在地面上。“不要进我房间，我好歹也是有很多秘·密的。”
门矢士没有回应，只是随意用眼角瞥了海东大树一眼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手中的手机屏幕上。

海东大树头也不回就走上了熟悉的楼梯，过去踏足这条走廊似乎还是昨日发生过的事，现如今却已经相隔了一段短暂的人生，房门内的景象理所当然与往日不同，没有怎么好好整理过的屋子弥漫着灰尘的气味，难以想象在入住前还不得不进行一番简单的扫除整理。
一瞬间海东大树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经挂在墙上的自制标本，然而那仅仅只是记忆闪回出现的错乱现象。然而、角落里出现的DVD放映机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糟糕的回忆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过去他也曾尝试着用亲自录制的经历影片来让过去世界的「士」了解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然而当时的「士」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互相理解也不可能在这段关系中发生，最后从「士」口中说出的、类似于否定这段过去一般的羞辱言论——“这根本不是犯罪纪录片，这只是一部没有结局的烂片而已”迄今为止仍然像阴影一般笼罩在海东大树心头。
也正是此刻海东大树才意识到没有和现在这个世界的门矢士讲述自己的经历真是太好了。毕竟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完全不可能有交点的二人，除去利用和陷害的关系后空无一物，继而理解和倾听的戏码也不可能在此时重现，一旦说出口、等待着海东大树的或许就只有比先前更加可悲的贬低。

“无论如何、我也不想被你这么说。”海东大树独自一人喃喃自语道，他顺着门板缓缓坐下，就像是要确认什么来加强决心一般撩起了上衣的袖子、看向自己手腕上密密麻麻留下的自残伤疤。
幻痛、仿佛要将海东大树从中剖开的疼痛感让他顺势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大概是因为头脑中浮现了太多有关于过去的事情，几乎要让人窒息的过呼吸让他被迫着大口大口喘着气，冷汗在这个挣扎的过程中顺着脸颊自然而然淌下，张口呼吸时来不及吞咽的唾液与其混为一体在地上留下了小小的一片水洼。
这么说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在发生这种失态的事呢……海东大树的视野因缺氧逐渐变得昏暗，他自嘲地用嗓子中的气音笑了起来。
因为没人会来救他、从以前开始，到后来、再到现在，只有在痛苦的漩涡中逐渐下沉、与这些被加害的记忆一同。

“干嘛打电话过来啊……”与此同时门矢士仍然坐在客厅里，就在刚才他又接到了来自光夏海的电话，光是处理海东大树的事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现在还不得不向光夏海说明此时发生的事，这一些堆积起来的事让他真情实感觉得头疼。
“还问为什么、士君你一个人带着海东先生跑哪里去了呀？！”光夏海焦急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门矢士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在心里感慨对方的大惊小怪，即便如此他还是耐下性子解释起来。
“总不能一直让他在写真馆吧。那个小偷、把地上搞得一团乱，怎么能放任他一直待着给人添麻烦？”
“不是的……”光夏海的声音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一般压低了些声音，似乎是在纠结平衡要不要说出口。
“你干嘛扭扭捏捏的？不说我就挂电话了。”这是激将法。

“由我来说的话对海东先生太不尊重了，士君你一点也没问他吗？”然而光夏海权衡利弊一番后还是选择了闭口不提，反倒是这一针见血的推断狠狠刺痛了门矢士的心理。
其实从刚才开始门矢士就对这个阴沉海东大树身上发生的事好奇得不得了，只是碍于面子装成熟的他无法做出主动询问这种举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别扭的个性还真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愈演愈烈。
“……”所以最终他选择了用沉默来回答。
电话那头的光夏海重重叹出了一口气，就像是在无声责怪门矢士的行为一般。“今天士君带回去的海东先生、和平时我们熟知的海东先生完全不同，而且他似乎…在身心方面都有严重的问题——我只能和士君说这么多了，剩下的请你自己好好和海东先生交流！就这样、不要总是想着别人会帮你处理人际关系呀！”

直到挂电话前光夏海还不忘对门矢士的行事风格进行一番说教，看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界面，门矢士大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他现在还不知道应该和面前这个明显状态不对劲的海东大树交流，说到底、面对一个过去处处给自己添堵的家伙有必要这么关心吗？——显而易见这是门矢士用来说服自己行为正当化的借口，毕竟他早就心知肚明这是平行世界里截然不同的某人。
但是……长着同一张脸，实在是让人没法提起精神去询问啊。难道要像哄小孩（比如常磐庄吾）那样用较为温和的语调去搭话吗？虽然他对常磐庄吾也没有多温柔就是了。
“就不能坦率点吗？”这句话是门矢士说给海东大树听的，但换在自己身上也能够适用。
于是门矢士的目光不经意瞥向了掉落在地面的棒棒糖上，明明已经将拉近距离的意愿表示得这么明确了，没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海东大树真是有够迟钝的，是的、这一切都是海东大树的错。

最后门矢士硬着头皮走上了通往二楼走廊的楼梯，这一路上他思考了无数句该用的措辞、至少设想了有四五种方案，再多的就是在那里祈祷自己开口后不会变成其他毫不相关的内容。
“海东、我说。”门矢士毫不控制力度敲着走廊深处的房门，现在他忐忑的心情已经在此刻放到了最大，甚至已经考虑起了被拒绝后强撑的说辞。“我有话要说，你出来下。”
然而屋内没有回应，这是完全能够想象的反应。换做门矢士碰到这种情况他或许也不想去理会海东大树的呼唤，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干嘛一定要把自己代入海东大树？…。
门矢士的手接触到了门把手，虽然他依稀记得屋内的家伙说过让他不要擅自进房间，但不巧的是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会乖乖听从别人要求的人，更何况这是在他家里。

门并没有上锁，因此门矢士很轻而易举就打开了房门，门扉并没有完全打开、就撞到了什么物体。奇怪的感觉让门矢士将脑袋探进屋内，海东大树倒在地上抽搐着努力从过呼吸中平复过来的样子立刻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喂、你怎么样？！”顾不上那么多、门矢士立刻蹲下身察看着海东大树此时此刻的状态，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情况，哪怕过去这个世界的海东大树情绪多么阴晴不定也不会展现出如此异常脆弱的一面，不经意间覆上的手感受到的是刺骨如尸体般的冰冷，还有从袖子中露出的一截手腕上那蜿蜒交错的密集疤痕。光夏海在电话中透露的内容偏偏在此时此刻的门矢士脑中响起。
“可恶…！”不知道是在对眼下的状况进行抱怨、还是在责怪自己没有提前搞明白可能出现的状况，如果海东大树就这样死在自己家里、那要处理的后续麻烦可是数不胜数啊。
门矢士突然想起了自己丢在客厅的购物袋，他尽量放缓动作将海东大树的身体放平，然后独自奔下楼将塑料袋中的东西一倒而空，就这样拿着空荡荡的袋子再次回到了海东大树的房内。

在经过塑料袋蒙住口鼻的一系列缓解后海东大树过呼吸的症状已经差不多缓解了下来，那失去焦点的眼睛逐渐恢复了聚焦，就这样不偏不倚降落在门矢士脸上。
“我明明…说了、呼……不许进我房间……”他用着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责怪着门矢士的行为。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门矢士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海东大树并没有感谢他、这是一开始就没指望得到的反应，但是那双眼中此时此刻翻滚着的又不是类似愤怒和埋怨的情感，而是掺杂着更加复杂情感的目光，正因如此门矢士才无法解读。“如果我没有闯进来你准备一个人在这里干嘛、躺在地上一个人静静等待自己好起来吗？”
“哈哈…就这样死掉也无所谓啊。反正不会有任何人在意。”海东大树嘲弄意味笑了起来，已经完全恢复平时呼吸频率的他将扣在脸上的塑料袋一把扯下塞回了门矢士怀里。“收好吧、我唯独不需要阿士你的怜悯。”

“我没怜悯你。”门矢士几乎是立刻就作出了回应，他很想说「如果你死在这里我会摊上解释尸体来源的麻烦」，但是光夏海的嘱咐就像是言灵一样迫使他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你死了我会很苦恼。况且换做是谁都会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别轻视来自外界的好意。”
海东大树就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内容一样瞪大了眼睛，门矢士看到那张脸上曾努力过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最后还是作罢的过程。“你说好意？”
“是啊，好意。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手臂上会留下那么多伤疤，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海东，现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你想诉说求助就会有人给出回应，至少、…现在我………”
“闭嘴！”海东大树唐突拔高好几个度的怒吼声打断了门矢士单方面的思想灌输，那突兀的情感爆发让门矢士都不禁为此一怔，紧接着海东大树就继续说了下去。“你懂我的什么？！明明阿士从来没有了解过我、不要像这样自以为是说一堆对他人会受用的话来动摇我！给我滚出去、…！”

为什么我非得挨你一顿骂不可啊？纠缠在一起的不爽让门矢士一时语塞不知应该作何反应，眼前的海东大树完全就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既然如此他也不决定在这个令人讨厌的空间中久留，所以门矢士识相地站起了身、用着居高临下的俯视角度看向海东大树狼狈的模样。
“你这、胆小鬼。”
“………哈啊？”
“就是因为你畏首畏尾什么都不敢说才会变成这样，如果你要一直封闭下去随你便、本来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明明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不敢迈出脚步的窝囊家伙。”
“为什么？！为什么我必须要这样被你——！”

门矢士没有听完海东大树那尾音带着呜咽的歇斯底里叫喊，因为在那之前他就重重关上了房门、把所有声音都隔绝在了屋内。

“士君…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性格很差劲。”听完这一切事情经过的光夏海露出的表情仿佛在说着“没救了”，正坐在她对面的门矢士则死死把头低了下去等待着说教的降临。
“啰嗦、我有什么办法…”时隔海东大树在门矢士家里住下已经过去了3天，这段时间里两个人不约而同错开了出房间的时间，就这样默契保持着三天没有见上一面的记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让门矢士的生活方便了不少，毕竟他也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现在的海东大树。
“才不是没有办法吧！看到海东先生那副样子士君就没有别的想法吗？”不知为何情绪就激动起来的光夏海身子前倾拍了一下桌子，桌上餐具碰撞发出的响声让门矢士全身震了一下。
“哦、哦…「别死在我家里」算吗？”
“糟糕透了！”光夏海如此作出简短的评价后就安安静静闭上嘴往后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
但是、她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生气的理由吧，就算海东大树现在是一个年轻自己10岁的家伙，接近30岁的光夏海也会因此萌生出母爱吗？这样未免太恐怖了点。

“本来我没有打算说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整理完心情的光夏海深呼吸一口气、用认真又带着些担忧的目光注视着门矢士。“其实海东先生刚出现在写真馆的时候也是这样…或许要更严重一些，他一边叫着不要过来、一边又在嘴里念叨着类似于不想死的内容。”
“为什么会这样？”对于这样从未听闻的内容，门矢士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波动，充其量也仅仅只是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转移注意力。
“这是士君需要去搞明白的问题啊、既然把海东先生带回去就得好好负起责任照顾人家才对吧。”
不、为什么我一定要照顾他不可啊。门矢士在心里念叨着，但显而易见如果直接说出口一定会被笑指攻击，所以他只能咬着饮料吸管默默进行泄愤。

话又说回来，究竟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认定门矢士应该去担任那个主动开导的角色，他也的确用了自己的方式试图与对方交流，明明此时此刻坐在这里听说教的应该是拒不配合的海东大树才对，结果这一堆麻烦事都只砸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
如果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海东」应对起来还简单一些，那个如发色一般轻浮的家伙就算什么也不说都会自己凑上来，说也说不听、甩也甩不掉，只要在无视的间隙难得搭一两句腔就够了。毕竟那个同样30岁的「海东」是个纯粹的独立自我主义者，门矢士的存在对他而言根本就是可有可无、仅是想到时可以骚扰的对象罢了。
但是，现在在自己家里的海东大树不一样…吗？把勺子上的布丁塞进嘴里，门矢士的脑海里不知为何冒出了这样的念头、还有「海东」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阿士你、根本就是已经被我惯坏了吧？”这么说着的「海东」脸上洋溢着笑容，在刚听到这句话时门矢士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有去研究那个表情下真正的含义。
——“除了我以外根本没人能忍受阿士这么糟糕的性格。”包括这句话也是、门矢士只认为「海东」是在进行挑衅，现在想来或许这就是对方心中的真实想法，但是这种事是真实可能存在的吗，对于「海东大树」这个存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刻板印象。
事实上门矢士并不觉得自己的性格存在什么问题，在面对光夏海和小野寺雄介的时候总是能够一如既往相处得很融洽、因为存在着能够连接他们的羁绊。同样在面对常磐庄吾一行人时也能自然充当着前辈骑士的身份、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既然如此「海东」言语中的意思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夏蜜柑。”像是要求证什么一般，门矢士抬眼主动开口问向面前坐着的女性。“你觉得我的社交力怎么样？”
“嗯……”光夏海仔细思考着，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我和雄介已经习惯了所以感觉没什么，但是士君有时候会在其他骑士的世界里对他们说一些了不起的大道理，如果不是热血类型的人可能会觉得很反感。”
“所以、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海东大树来说这种方式不适用，是吗？”
光夏海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她只是静静看着门矢士的脸。“这个是士君需要去思考的问题。”
“我知道了。”偏偏在这种时候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海东」说的话萦绕在自己耳畔，微妙的烦躁感让门矢士想将那个身影彻底从脑内驱赶出去。
必须要证明自己没有受到对方任何影响才行。
因为不论如何，门矢士都不想让自己进入他人的步调。

海东大树不理解此时此刻自己为何会存在于此。
如果是过去的话、如果是过去…这样的想法已经在他脑内盘旋了好几天，然而这样的假设就像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一样毫无意义。或许现在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进一步折磨他、说不定这里是虚构的世界、又或许现在自己早就已经下了地狱，没有人能确切否认这样的可能性。
门矢士不在家中，现在这个空荡荡的屋内只有海东大树独自一人——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也就是说现在是为数不多能够让他感到安心的独处时间。
就像是本不该存在于此的事物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被分割的一部分，这个无人的空屋中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活人存在的气息。
就在前一天海东大树抽掉了烟盒中的最后一根烟，不如说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现在他进入到了一种烟草戒断的状态，思绪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厨房中。

“……”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的灶台和水池根本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就连刀具也只是整齐地摆放在一边。
刀具？……？…。
海东大树陷入了沉默，他总是习惯穿着能够遮住整个手臂的长袖，那些划开皮肉的部分拉扯着愈合，增生的皮肤就如同眼睛一般时刻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在警示他曾经历过的痛苦，明明是不存在于此的视线却能够让人感到深刻的不安。
自伤的想法在此时此刻被放到最大，已经没有办法通过烟草冷静下来的头脑在此刻就像一团乱麻，所以海东大树的手不受控制一般覆上了刀柄，锋利的那端接触到皮肤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全身兴奋的战栗，随即是皮肤被一层一层划开的疼痛与视觉上刺眼的红色冲击。有什么比仍然身为人类存在于此更绝望吗？这一个瞬间海东大树产生了这样的感慨。
滴落在水池中的血点理应没有任何声音，在海东大树耳中却格外清晰，说不定是幻听、又说不定只是感官被放大了而已，但是这个问题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就这样…放任时间的流逝。
这样会因为失血死去吗？怎么可能、海东大树内心清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丑陋又懦弱的本性在经历过一次死亡后被无限放大，他不可能会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寻死，只是那种纠葛在心头复杂又喜悦的情感让人难以自拔，摇摇欲坠在濒死错觉的边缘…甚至连濒死都算不上，只是无聊的小丑戏码。
但是这能够给这个屋内的另一个人带来震撼和麻烦、这就够了。
听着门口传来的开锁声，海东大树松开了紧握刀柄的手，就这么任由刀具掉落在地面上发出引人注目的闷响。

门矢士的身影适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在昏暗的房间中、鲜红的那一部分理所当然夺去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那张脸上的情感先是片刻的愣怔，再到一瞬间的嫌恶，最后恢复了平静。海东大树不会看漏任何一个出现在门矢士脸上的表情，能在这样的情境下看到这么多表情令他感到心满意足。
所以海东大树把流淌着液体的手臂伸向门矢士所在的方向，大量渗出的殷红血液让人产生了刀刃伤及了动脉的错觉。门矢士的身形不经意间后撤了一小段距离，又在原地摆出一副佯装镇定的模样，这些都显得十分滑稽。
“就算你放着不管我也不会怨恨你的，阿士。”怎么样？这下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的区别了吧？海东大树在内心笑着。那些自以为是的说教、说服，对我而言不过是弃之无味的垃圾，是理所当然觉得每个人都一样的你不好。
“我就是这种人，没有活着的期待、也没有再次死去的勇气，就算在前一个世界要杀掉你也做不到，但是这一次我说不定会毫不犹豫对现在的阿士下手，谁让你是这样一个惹人厌的人呢？”

门矢士没有回应，只是安静注视着那些伤口的纹路，直到他伸出手、带着强硬不容拒绝的态度强行攥住了手腕，海东大树反应过来应该抽手时也已经为时已晚。
“说着要杀了我的人结果却把刀刃对向自己吗？那么你杀人的方式的还真是有够独特的。”
他在说什么呢？这是重点吗？海东大树再一次开始后悔，他就不该在这里对门矢士说这些废话的。
“…不过我有话要问你。”沉默的气氛蔓延了片刻，门矢士的声音就打破了这个僵局，他的手指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海东黏糊糊沾着血水的手臂上揉搓着，但海东大树已经决定不再去理会任何了，所以他只是低头看着地面上的血迹。
“关于你在上一个世界的见闻…”无视、没有回答的必要，即便对方的指甲蹭到了伤口…也没有出声表现出任何的必要。但是眼前的门矢士是那种讲话慢吞吞的人吗？
“全告诉我吧。”

海东大树最终忍无可忍。

果然不会那么顺利。
门矢士摸着脸上湿漉黏糊的触感，如果现在有镜子的话应该能看到脸上一个大大的血手印，脸颊上火辣辣的触感意味着海东大树那一巴掌下去时确实用尽了十足的力度。
就在刚才那位滥用暴力脾气又差的家伙在挣脱双手后给了门矢士一巴掌，他摇摇晃晃的身体撞在门矢士身上、步履不稳的那一方最终跌坐在地面上，回过神来的时候海东大树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了一扇敞开的大门。

“算了，随他去吧。”现在门矢士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迄今为止他为了和海东大树交流作出了多少让步？结果非但没有让对方放下心防配合着交流、甚至还平白无故挨了一下，现在门矢士正式在心里放弃了和这个海东大树交流的想法。
说到底他一开始也没必要和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海东」较劲，毕竟对方现在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比起说是他人受不了自己的性格，不如说门矢士也受不了任何一个海东大树的性格，只是刚刚跑出去的那家伙尤其难以交流和性格恶劣而已。
不如就继续维持现在这样、自己一个人安然闲适的独居生活，有着充足的手头资金和个人空间，另一个海东大树就当他从没来过好了，反正他也没有任何向自己寻求帮助的意愿。
说不定那个身无分文的家伙会死在外面——不知为何脑内冒出这样的声音，但门矢士很快就自己否认了这个提议。因为在外面就和自己没有关系，这座屋子不会变成凶宅，在看见尸体之前就默认是单纯的远走高飞好了，那可是海东大树啊。

就在门矢士起身准备去拿清扫用具清理地面斑点状的血迹时、他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异样——原本应该摆放着钱包的口袋已经被翻了出来，在那里面的钱包早就已经不见踪影，明明回来的时候还在身上，那么……
“…………”
答案显而易见浮现在了门矢士脑内，由此看来刚才海东大树会撞过来根本就不是因为失血导致的重心不稳（况且这么一点血量根本不至于让人贫血）从一开始海东大树看准的就是门矢士口袋里的钱包，宝物小偷的手法又的确高明、以至于现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这混蛋小偷…”门矢士已经连骂人的兴致也没了，虽然海东大树理所当然不会知道银行卡的密码，但离了这一部分的积蓄后自己的生活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至少得赶在今天天黑前找到那个家伙、不然过了一晚上就大事不妙了，谁知道那家伙会跑去什么地方？
这么想着的门矢士掏出手机给光夏海打去电话，一边动身出门一边讲述着此时此刻的情况来向电话那头寻求帮助，现在他只能祈祷那个小偷不会走远。

门矢士此刻庆幸着自己好歹有辆机车，他本想骑遍街道挨个打听海东大树的去向，却发现自己手头上连一张对方的照片都没有。
像这样的情况换做平时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经历了时王世界的旅途让他结识了或许能在此刻派上用场的家伙，不知道隔着世界的电波能否到达的门矢士专门打开了通往时王世界的水银幕，就这么等待着电话接通的信号。
“咦、喂喂？是士前辈吗？”常磐庄吾的声音从未如此亲切靠谱过，然而问题关键并不是他。
“现在、立刻，把电话给你的家臣。”门矢士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废话上，他尽量简短阐明了自己目的。
“盖茨？”
“………”受不了了。
“哈哈抱歉，开玩笑的、我现在就给Woz。”门矢士听见背景音里传来一声叹息。

被耍了。这是门矢士出现在脑内的第一想法，当一个人所处的环境算得上紧急时就连稚嫩后辈的一言一行都能牵动他那根连接着怒火的神经，门矢士在心里暗下决定这件事解决后一定要让常磐庄吾好看。
向Woz交代来龙去脉的过程不会太过繁琐复杂，成熟老练的靠谱辅佐官总是能够精准提炼出话语中的关键词，还能听见那里传来翻动书页和动笔记录的声音。
“如你所说完成了，不过、结果如何仍然是一个未知数，这毕竟不是与我的魔王有关的未来。”
“无所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一切准备工作结束后的门矢士驱车赶往了未来记事本中写下的地址，常磐庄吾应该还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此时并不是听那些废话的时候，所以在那之前他就挂断了电话。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落日已经彻底埋没在地平线下，以至于那个背对着坐在沙滩上打着火光的身影格外醒目，门矢士如释重负般叹了一口气走近过去，现在他下定了决心——等看到海东大树那张脸时一定要狠狠打回去让那家伙吃点教训。
“没想到能被你找到。”海东大树手里拿着一盒新买的烟，那双手臂上的血迹早就已经干涸，如今在皮肤上留下蜿蜒流淌的痕迹，考虑到今天日期的特殊性（是的、今天是万圣节）、这一部分明显的特征在一路上不会引起他人注意倒也合理。
见到门矢士靠近后海东大树就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一样、头也不抬直接抬手将钱包往失主那里一扔，丝毫不在意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门矢士立刻确认起钱包里的内容物，银行卡没有任何变动，现金…不知道为何变厚了不少。他侧过头正好迎上海东大树的目光，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读不透的奇怪笑容——“买完烟去附近的钢珠店随便玩了几局，结果中了不错的奖。”
“能别擅自拿别人的钱去赌博吗？”门矢士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他很想叱责海东大树的行为，但是钱包里翻倍的面额让他一时之间实在是无言以对。
“都赚回本了有什么不好？太死板了小心幸福飞走。”

有你在就永远不会幸福。门矢士在心中如此反驳着，最终他还是放弃了白费多余口舌在海东大树身旁坐了下来、就这么双手撑着柔软的沙子将重心向后仰去，注视着不远处漆黑的海面。
“话说、阿士就这样一直顶着脸上的血手印跑来跑去吗？”
啊、……原来是在笑这个？！现在门矢士才回想起来自己出门前太着急没有将脸擦拭干净，一路上戴着机车头盔理所当然没有他人指出这一点，在时间流逝和找回钱包急切心的加持下这件事早就被抛之脑后，所以现在才会显得格外难堪。
“你八成只是想拿回钱包，但是我很高兴。”海东大树举起手晃了晃手中的烟头，门矢士只是沉浸在丢人行为的后劲中回避着视线，但海东大树那话语中的喜悦似乎不是虚假的事物。“一想到阿士为了找我四处跑来跑去的样子就觉得很有趣呢。”
“不是八成想拿回钱包，我就只是想拿回钱包而已。”
“那么阿士拿了就走不就好了？刚刚就给你了吧、结果到现在还坐在我旁边呢。”无法反驳、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一定要坐在这里和海东大树你一言我一句聊天的理由，既然如此就是那个吧、单纯的因为太累了所以想喘口气，要是现在立刻起身离开又好像正中对方下怀一样，最终决定唱反调到底的门矢士保持了沉默。

“关于你之前说的…”海东大树的声音在门矢士耳边响起，像是在警惕着、又像是在对什么感到不安，而如今还在气头上的门矢士根本不会去理会这些内容…本该是这样的。“好好用你的视线正视我、阿士。”
海东大树手里举着点起火的打火机朝着门矢士的脸逼近，仿佛下一秒就要接触到的灼烧感刺痛着皮肤，这让被威慑的那一方条件反射拉开距离看向热源、然后接触到了那光照下海东大树饱含着怨念的双眼。
“就算你想引起我注意也不需要用这种幼稚的方式。”门矢士捂着发烫的脸抱怨着，他完全看不透面前这个情绪格外不稳定的家伙，紧接着海东大树很快就松开了拿着打火机的手，这让二人的视野中再度回归一片昏暗。
干嘛？要说正事了反而开始害羞了？门矢士觉得莫名其妙，他看不清此时此刻海东大树脸上的表情，但在一片漆黑的寂静中感受到对方手心覆上自己手背的触感，过近的距离让门矢士感到不适，但是奇迹的、他没有立刻甩开手的冲动，因为海东大树格外轻和平缓的声音传入了他耳中。

“我身上发生事、告诉你吧。”
那虚无的、如同从远处飘来的声音缓缓开始拼凑起那些过去的碎片。

实际上海东大树内心非常抵触。
主动袒露过去与剖开自我无异，所以过去海东大树运用了比较委婉的方式将记录着自己遭遇的影片放送给箱庭世界的「士」观看，事实上想让对方能够明白影片内容本身就是一种可悲的奢求，那种不成熟的、充满主观的影像怎么可能被外人读懂，仅仅只是抱有一丝可怜的期待、那种一厢情愿的想与人互相理解的愿望。
但是现在记录着那段拍摄内容的碟片早就被销毁，如今想想或许这样会更好、要是能够从那个怪圈中摆脱出来的话。
门矢士一直一言不发在听着、又或许根本没有在听，海东大树也只是硬着头皮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托出，背过光线的角度无法看见对面人脸上的表情、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理解、即便组织无数次语言又反复将其缝合在一起，这些伤痛也是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啊。

漫长的讲述结束时、海东大树手中烟头的火光早已掐灭在指尖，毫无实感流逝的时间给人微妙的分裂感，说不定现在面前的这个黑影只是诸多幻觉中的其中一个影子，只要在这一点上不用抱太多期待，那么就不会感到任何落差，所以只要维持这样…
下一秒清脆的巴掌声自海东大树脸上响起，猝不及防的疼痛感让他愣在了原地、紧接着是愤怒，海东大树完全不理解门矢士这么做的意义，于是他也同样抬起手准备进行反击。
“你逃避自己过去的软弱还拿我出气，所以这一巴掌本来就是要还给你的。至于现在、脑子清醒点了吗？”
清醒？不清醒的是你这不会看气氛的暴力狂吧？海东大树的手仍然抬在半空中，眼前这个人根本不知道对自己而言撕开那些伤口的过程有多么煎熬痛苦，他永远都是用着一种仿佛看透所有事物的视角，这就是绝对合不来的理由，所以海东大树干脆闭上了嘴，他没有任何回应争论的必要。
“你所说的只是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经历的事，不管是杀掉全家的残忍犯人、所谓能够给世界带来新生的鸣泷、还是贬低了你痛苦的「我」，在现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
这种事就算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海东大树这么想着、现在被迫听取对方观点的过程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折磨，于是他将手覆在自己手臂上，因焦虑不断抠弄着那些新旧伤口的痕迹。

“但是这些痛苦的遭遇确实存在过，没有人能对这部分指手画脚、你也一样。”
“…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还在被这些东西束缚着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
“现在在这里的是你的第二次人生吧，所以、什么都来得及，你想要改变，或者什么也不做…都是你的自由，现在的你已经从鸣泷那里自由了。”
啊啊…尽是说一些自以为是的话。海东大树转移了视线，他抖着手中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根崭新的香烟叼在口中，刻意地、在门矢士面前近距离点上火花。
被小范围火光照亮的那张脸，此时此刻正好好注视着海东大树的双眼，明明过去从未真正意义上被任何人正视，现在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却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过分严肃的场景让海东大树忍不住笑了出声吸了一口嘴里的烟草。
“既然你说自由、那么我随心所欲想做什么都可以咯？”

无疑、这是在挖坑，海东大树看到未来的方向是一片迷茫，没有什么一定要去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所谓遗憾。一定要说的话、过去他在逝去前曾想过“如果能和「那个人」互相理解就好了”，但那终归是不切实际理想中最荒谬的一则，如果真的因为这种荒谬的机会给予他第二次人生的话，那实在是幽默到一种境界的状况。
“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没必要向我反复确认、海东。”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在陷阱中央吗？海东大树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用手指夹住烟草的滤嘴递向门矢士的嘴边戳弄暗示着，就这么半开玩笑拖长着说话的尾音。
“那么——接下来我想一生都缠着你，给你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不管你愿意与否…我会剥夺你所有独处的空间，既然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么这样不断妨碍你也可以吧、阿士？”
门矢士没有张口叼住滤嘴，如同他没有同意这种做法一样。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海东大树透过火光看清了那张脸上因烟草味皱起来的不快表情，这让他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愉快的声音将烟重新叼了回去，毕竟他从始至终只是想要给门矢士制造麻烦而已。
“啊、抱歉，像阿士这样无聊又死板的人应该连一点烟草的味道也碰不了吧？”

门矢士并没有说什么反驳或肯定的话语，只是静静地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在海东大树惊喜又仿佛看热闹般的目光下叼在口中：“借你下火。”
语气平静的门矢士将未燃的烟草与海东大树口中的烟头贴在一起，不得不靠近的情形使得两人之间的空间迅速在一瞬间缩短到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的暧昧距离，微弱的光芒下门矢士那一直注视着香烟前端的眼神在临近分开时瞥了海东大树一眼，就这么短暂地四目相对。
“我好歹也已经30岁了、海东。”
“……咳呃。”海东大树突兀从那双眼中反映出的火光中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门矢士靠近时就一直在屏息，因此积在口中未能吐出的烟雾让他狠狠被呛了一口。
“关于你刚才说的话、海东你就这么「害怕寂寞」吗？”门矢士慢慢吐着烟圈就着先前的问题问询起来。
“哈啊？说什么…”
门矢士的游刃有余和自己这一时出丑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但海东大树无法挺直腰板做出否定的回答，因为…不管嘴上说的内容多么不中听，门矢士也没有拒绝自己那与表白无异的提案啊。一想到这里、海东大树感受到自己脸上微妙升腾起来的热度。
他只能一边回避着答案、一边在心里期盼着门矢士被烟气呛住，然而对方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在一旁一边望向海面一边装出一副成熟大人的样子抽着烟。

“装什么大人啊，其实你只是呛住了没表现出来吧。”海东大树有些愤懑不满抱怨着，当他感到窘迫的时候都会条件反射去触碰自己充斥着割裂伤痕的手臂，这样掩饰一般的动作很轻易就能被人察觉。
“没有装，这个世界原本的「海东」本来就、不对…当我没说。”戛然而止的话语当然不会让人信服，哪怕门矢士看起来完全是一副说漏嘴了的样子，但海东大树不可避免被吊起了好奇心。
“本来就什么？”海东大树从没有听过这个世界原住民「海东」的事，现如今找准这样的空隙能够对门矢士进行逼问，他托着下巴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你干嘛这么感兴趣？根本不是什么好事。”门矢士少有地露出一副困扰的表情躲避着直白的视线，最后在僵持不下的沉默中还是叹出一口气败下阵来。“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些特殊，类似于、呃…床伴。他习惯在结束后故意这么做来激怒我，所以香烟这种东西我早就碰过了。”
“床伴是指「那个」？”不爽、但是为什么？明明没有不高兴的理由才对。海东大树感到有些郁闷，他理应讨厌面前这个自大又迟钝的门矢士，但是在听到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做到了这一步后还是不免有些不快。
“就是「那个」。”

“喔、太好了，那么是我也可以吧。”海东大树深深吸进去一口烟草，他侧过身强硬地扣住门矢士的下巴，就这么在沙滩上翻身将双腿置于对方身侧牢牢钳制住覆了上去。
“喂、…”门矢士试图发出拒绝的音节，但在那之前海东大树就伸手撬开他的牙关亲吻上去，扑面而来的烟味就像是要搅乱所有换气的间隙，唇舌间的交互在这单方面的掠夺下擅自进行下去，无法招架烟雾侵入的门矢士难以避免被呛到，但是很快又被迫着迎接下一波柔软的纠缠。
“阿士、……阿士。”海东大树轻声呼唤着门矢士的名字，手贴着衣物抚平上面的褶皱，在过去几个时间点他也曾想过与另一个门矢士进行到这一步，但那可悲又尴尬的隔阂就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障碍，现在这块屏障轻而易举就被面前的人打破，当海东大树埋下脑袋、将嘴唇与手覆上关键的那一处时，手上凝固的血液再度被温热的液体融化、混杂成一滩颜色稍淡的血水染上深色的布料。
新鲜感就如同品味果汁般顺着食道流淌下去，海东大树仔仔细细用漱口的方式品味着那不算好吃又不算讨厌的味道，或者说正因对象是门矢士所以才不讨厌、他并不清楚，怎么样都好。
“这算是万圣节糖果吗？”调侃的内容在此时响起，海东大树轻笑着。现在同样看不清门矢士脸上的表情，但从那安安静静紧闭着嘴的状态可以推断出对方一定也在为眼下的情形感到羞耻，不过那又怎么样？还远远不到满足的主役再度直起身，当他想要再推进一步时、门矢士的手掌就这么抵在了两人之间。

“怎么了、阿士？不可以是我吗？”海东大树歪着脑袋，他凑过去试图再一次用亲吻去说服门矢士对自己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妥协，毕竟现在也没有必要再矜持什么，但最终也只能在强硬拒绝的态度下转化为针对脸颊的轻蹭。
“你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这件衬衫的材质和颜色我都很喜欢所以不想让上面沾上血迹报废。”
什么啊，只是这样吗？听起来就像是蹩脚的掩饰借口，在转移话题的间隙又避免了对问题的正面回应，实在是非常狡猾的家伙，不过、这同样意味着…
——“那么果然对你而言是我也可以呢。”海东大树就像是得逞一样笑了起来，他在心里想象着原住民「海东」看到这一幕时的心情，如果是「海东大树」的话、看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宝物落入他人手中时一定会大受打击，这种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感觉或许也不错。
“说到底、你只是想要把过去来不及对「我」抒发的情感全部倾注在现在这个我的崭新载体身上吧。”门矢士若有所思了一阵，毫不动摇对海东大树的情况作出了一针见血的评价。
“是吗？是吧。默许了我的愿望，告诉我可以随心所欲去做的是阿士你，所以、不管会发生什么都请不要有怨言啊。”是为了确认某一部分的内容吗、或许吧？又或许只是在下最后通牒也说不定，如果第二次人生象征着随心所欲的话，至少在这个梦境结束之前好好品味一番吧。

门矢士并没有回应海东大树的话，他只是凑近过去、主动亲吻上那张充斥着自己味道的嘴，舌尖简短进行了相触的动作，如此回味一圈后门矢士做出了嫌弃的表情。
“这是我吃过有史以来最难吃的「万圣节糖果」。”他这么说着。

“你们能够友好相处真是太好了。”光夏海端着托盘上的咖啡径直走到门矢士面前坐下，自从上次和门矢士单独见面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中她一直没能了解到关于门矢士和海东大树的状况，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忍不住担忧起来、现在想想的确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士君还是能够正常和人交际的呢。”
看着捧着马克杯发出感慨的光夏海，门矢士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在这两个月中发生的事情说多也并不多，但也绝对称不上和平。就在门矢士去找常磐庄吾算账那一天、身为这个世界原住民的「海东」在同一时间现身于朝九晚五堂，就这么和后来出现的海东大树撞了个正着，会造成这样的结果是因为常磐庄吾在未来记事本上留下的模糊记录——“事情解决后的士前辈和海东前辈一起在朝九晚五堂相聚”、据Woz说是强行添加上了这样一句内容又没有说明是哪个海东大树才会造就修罗场一般的场面。
两个海东大树先是就着彼此的身份互相阴阳怪气了一阵，后来就慢慢演变成对门矢士的声讨和抱怨，事实证明不管是哪个世界的海东大树都能在这一点上迅速达成共识，金发的「海东」离开时王的世界时带着满面笑容向这个一日的聊天对象道别（在完全忽视门矢士的情况下），就算是那个整天无精打采顶着黑眼圈的海东大树也扯着一个微笑，这让全程都作为活靶子忍受着谩骂的门矢士如坐针毡。

“只能希望是真的友好相处吧。”门矢士捏着银制勺子的柄端缓缓搅动着加入了砂糖的咖啡，他若有所思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海东大树仍然无法改掉在情绪波动时会抠弄旧伤的习惯，毕竟那是长久以往形成的条件反射，所以门矢士算得上是贴心地为他的双手缠上了防护用的绷带。
“海东的精神还是在很微妙的边缘，目前看来比最开始稳定了很多，至少不会有自伤和自言自语的行为出现了，但是……”光夏海是少有的能让门矢士安心倾吐心声的对象，所以借着这个机会、门矢士故作毫不在意将这段时间的事情用简短的几个字吐露出来。“太烦人太粘人了。”
“什么？”光夏海露出了有点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是在消化自己此时此刻听到的内容，她瞪大眼睛、手上拿着马克杯的动作也为之停滞了一瞬。“那个…士君说的粘人是指？”
“字面意思，他似乎真的一点个人空间都不打算给我。”

话说这是能够轻描淡写说出来的内容吗？光夏海在心里这么想着，有一瞬间她感觉面前的门矢士变成了自己过去不知道的模样，即便早就做好了士君不管怎样都能笑着包容的觉悟，但是在听到如此内容时还是会感到震惊，于是光夏海乖乖闭上了嘴。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门矢士仿佛是在说着他人事那样漫不经心喝了一口咖啡，他抬手看向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叹出一口气，就像是在心里默念什么倒计时。
下一秒写真馆的门就被人推开，海东大树手上提着一个购物袋、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的纸棍就这么猝不及防闯进写真馆中，他脸上的黑眼圈丝毫未减、这是光夏海的第一印象，除此之外似乎…
“咦、海东先生的身形似乎看起来比之前健康多了。”
“嗯？”海东大树发出疑惑的声音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全身，片刻后露出了一个洋洋得意的笑容。“只是普通的长胖了而已吧——？”
“如果海东先生这都算胖的话我要活不下去了…”光夏海发出了怨念的声音喝了一口马克杯里的咖啡，她目送着海东大树提着购物袋直接进入厨房，本来是准备问什么的…对于这种太过于自然反而有些诡异的情形，是什么来着。

“现在他看起来就像是「被照顾得不错」一样吧？”门矢士将双手交叠置于桌面、语气中满是炫耀的意味，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远远不止如此。
曾经自己用来说教的内容在此时此刻被转述出来，光夏海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起门矢士的记仇程度，为了不自讨苦吃的她没有回应，与此同时海东大树心情不错的哼唱声自厨房间传来、遮盖了其他多余的声音。
不过啊、能坦然说出自己把对方照顾得不错之类的话……莫非士君其实非常乐在其中吗？这个问题光夏海一直到晚饭结束都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咬着勺子看着桌上的门矢士和海东大树。
士君…海东先生可不是宠物啊。光夏海在送走二人的时候，不由得在脑内呐喊起来。

海东大树的生活夹杂在实感与虚幻之间，与这个门矢士待在一起的生活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但是他很享受每天早晚一次更换绷带的时刻，更何况现在是冬天、绷带的存在对于体温比平常人都要冷的海东大树而言和保暖措施无异。
即便手臂上的所有伤口都早已愈合，但是为了不增添新伤口、或者阻止海东大树情不自禁伸手去抠弄那些旧伤，门矢士总会在一天内抽出这么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仔仔细细为其处理绷带的更换，在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外物能够介入、是真真正正能让门矢士完全将视线放在海东大树身上的特殊时间。
所以海东大树并不排斥这多此一举的预防举措，不如说他求之不得、甚至有时在内心盼望着这样的时间还能再长一些。

屋内的老式DVD放映机早就被时代淘汰，原本海东大树出于一部分如同情怀一类的理由将其放置在角落中，但到了现在也是时候把无用的东西（回忆）清理干净了。
上一段人生中海东大树自行录制的自述光盘用油性笔涂成了一片漆黑摆放在架子的最底层，那也正是他与前一个世界门矢士产生分歧的正式开端，现如今他摸索向那个熟悉的位置，却发现了一盘用颜料涂成纯白色的光碟。
当然、海东大树对此没有任何印象，这绝对不可能是他留下的东西，去询问这个世界的门矢士也只得到了不知情的答案，据他所说这个房间的东西已经有超过十年没有动过，所以好奇是什么就自己去看、如此。

这就是海东大树和门矢士二人一起坐在电视前的原因，虽然后者的出现完全是被抓过来凑数。
光盘运作起来展现的画面先是一片模糊的雪花噪点，上了年纪的放映机在整个过程中发出“咔哒咔哒”运作的杂音，紧接着用默认字体打在中央的字慢慢浮现出来。
——“你的死亡并没有在报道上留下任何记录。”
模糊的字样生硬地闪烁了几下，接着画面一转、出现在屏幕上的是摇晃着的场景，这种刻意的拍摄方式仿佛是在模仿着过去海东大树极其熟悉的什么一般，外出、路途中段、回家……只是不断重复着在记录整个过程中街道变化的风景，不知道为什么、海东大树对此感到十分熟悉，微妙的心情让他条件反射将手伸向缠绕着绷带的手臂上。
门矢士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事到如今哪怕不相信会有这种程度的奇迹也无济于事，很显然屏幕上出现的内容是只有海东大树和不存在于此的另一人才能够明白的内容，毕竟那上面破败的风景、怎么看都是荒凉的写真馆啊。
“不要移开视线。”门矢士紧紧抓住海东大树的手阻止了那情不自禁想要去抠弄伤口的动作，转而将自己手掌上的肉嵌入对方的指缝间。

巡回往复的画面逐渐回归了正常，不管是晃动的屏幕还是模糊的场景都变得平稳了起来。写真馆那已然挂上蜘蛛网的沙发出现在了屏幕正中，接着一个熟悉的影子摇晃着、在接触到那个剪影的第一时间海东大树就预见了接下来会出现的画面，因为那个身影不管怎么看都是——
“好久不见，海东。”隔着一层电视的屏幕，从电视机屏幕一端出现的「士」与海东大树对上了视线，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那张脸唤起了尘封的回忆，本以为早已经丢弃在随便哪个角落的…那个阴暗又孤僻的模样——让海东大树的呼吸为此停滞了一瞬。“会拍摄这部影片完全是我的私心。因为你已经死了，或许之后也不会有人能有机会看见这盒光盘。本来我想要在结尾写上「致敬海东大树曾经拍摄过的犯罪纪录片」、但是后期加字太麻烦了，所以这样会更快捷一些。”
“笨蛋啊……”海东大树看着「士」那张毫无情感波动的脸忍不住发出了评价，此时他的眉间皱在一起、正如同他那紧握着门矢士掌心的五指。
“我们已经没有能够互相理解的机会，但是你曾经想要用电影的方式告诉我的事物我现在已经全部知晓…不如说、我早就意识到了，只是因为无法说出口才装作视而不见，现在想想如果能早一步告诉你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结果了，是不是你就能、更加坚定地从鸣泷那里转而站在我和夏蜜柑身边了呢？就算提出这样的假设，也没有意义。”
「士」端正坐在沙发正中央看着镜头的方向，或许是因为影片面向的对象已经不存活于那个世界的缘故，那个别扭的家伙才能像现在这样“面对面”朝着海东大树说一些真心话，他应该是抱着这段影像不会被人发现的想法做下去的，结果却变成这样、真是十足的笨蛋啊。

“我们才没有可能拥有那样的可能性呢。”海东大树喃喃自语道回应着「士」的话语，他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这一切都被身旁的门矢士尽收眼底，然而他没有那个资格干涉这二人隔着平行世界的交流。
“你就这样得到属于自己人生的美好结局了吗？”「士」稍微歪了歪脑袋抛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但海东大树清楚记得那是自己曾经说过的内容。“距离你与夏蜜柑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已经过去了32天，我差不多也习惯这样独自一人的日子了，但是偶尔也会想起过去的事，最重要的是…海东。”
「士」的声音中途停顿了一下，像是在下定某种决心，那双手就像是紧张一样在脖子上的相机上拨弄着，这个行为让门矢士无端联想到紧张时同样会在手臂上留下抓痕的海东大树，最终视频里的「士」抬起头再次看向镜头。
——“那并不是什么「没有结局的烂片」，那是我见过最……”
海东大树最终按下了电源的关闭键，「士」的声音就这样被彻底阻隔在电视的铁皮方块中戛然而止，门矢士的手此刻已经被海东大树的指甲掐得发红，从始至终他都安安静静承受着这些情感的外露，只是海东大树没有将内容听完的行为让他感到一丝不解。

“你不听完没关系吗。”
“他想要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所以足够了。”海东大树放开了门矢士的手，他将DVD放映机从电视旁搬出来，事情进行到此处门矢士还是认为海东大树只是想要把光盘取出，然而下一秒海东大树就拿起了放置在一旁的折叠椅、就这样朝着老旧的机器重重砸了下去，DVD的盒顶凹陷下去发出沉重的闷响、混杂着光盘被挤压碎裂的声音。
“喂！”门矢士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当他赶到放映机面前时拿取光碟的仓口已经因为机体变形无法再开关弹出，就像是在物理上进行封印的流程。“你就这么恨那个世界的「士」吗？”
听到门矢士的问题，海东大树先是眨了眨眼睛思索着、然后噗嗤一声直接笑了出来。“怎么会呢？最开始我的确痛恨那个蔑视了我伤痛的他，虽然有些太晚了、但是我从他那里得到了很珍贵的事物又是事实。不过……”海东大树深呼吸了一口气，他伸手捧起了门矢士低头检查着DVD的那张脸直接迎上视线。“纠结于那些过去也无济于事不是吗？现在我面前有更加珍贵的宝物、已经不需要再对其他东西产生执念了。”
门矢士不擅长应对这种肉麻的视线相交，他尽可能将头脑和目光放空从海东大树身上转移到一边，最后将视线一鼓作气集中在那绷带有些松散的手臂上。

“我来帮你换绷带吧。”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发言，这就是门矢士转移话题的方式，然而海东大树仅仅只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一边伸手解开自己手上吊着的绷带一边继续照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
“阿士、更多地给予我吧，我过去从来没有品尝过的…幸福的喜悦，就由你那张不停向外吐着无聊大道理的嘴来全部教给我吧。只要有那些东西我就能活下去、停留在这里，因为这里有你存在。”
哪里无聊了啊。门矢士忍不住在心里反驳着，他再次将视线和海东大树重叠在一起，好吧、时至今日要把面前的人归于正常人的行列还早得很，那双仿佛能把人彻底吞入的深邃眼睛翻滚着前所未有的偏执与热情，接下来只要海东大树想的话、大概不管到哪里他都会紧追到底吧。
门矢士的手指抚过海东大树那凹凸不平的手臂表面，无法抚平的伤口不管过去多久都仍然留在海东大树这个个体身上，他从未想过去成为那个拯救海东大树的人，现在的门矢士只能任由着事态自然发展。
“话说，你还真是被我惯坏了啊、海东。”突然浮现在门矢士脑海中的想法从他口中不假思索说出，但仅仅只是过去了片刻他就意识到了这句话的问题所在。曾经这个世界「海东」说过的话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门矢士的思想，就这样形成了一种轮回的闭环，哪怕不愿意承认…自己也确实在不知不觉中踏入了名为海东大树的怪圈中。

意会到这一点的海东大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啊、除了阿士以外已经没有人能够忍受我了，所以阿士要好好负起责任才行啊。”
啊啊、这下就真是挖坑给自己跳了。
门矢士在不完全的绝望中如此想到，他的余光再次瞥向已然毁坏的DVD放映机，但那个不可能迎来Happy End的故事已经永远停在了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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