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ll in》后记

绝区零|哲悠合集

无所可用

2025/03/23 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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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又是新的一天……

……的中午。

铃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床上爬起来。

她趿拉着拖鞋，揉揉惺忪的睡眼，打开房门前往盥洗室。

正巧，隔壁也打开了房门。

“哈欠……哥，你今早怎么起得跟我一样晚啊……啊啊啊！”

铃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你你你、你……悠、悠真，什么时候！？”

“早啊，铃店长！”黑发青年看起来精神不错的样子。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他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眼神却有些躲闪，“我也是刚醒喔。”

他还没有系上发带，无怪乎铃猛然一见他时头脑宕机一秒，他身上的这件短袖则是看起来十分眼熟……她绝对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看见过。

而那个人已经听见了楼上的动静，正从楼梯拐角上来，笑眯眯地，“铃起床了？哦，悠真也是。”

铃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划过来又划过去，“……哥，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吗？”

她明明记得前天她哥刚刚告白失败，怎么今天就……

你的进度——未免也太跌宕起伏了吧！这句话在她舌根上滚了两圈，看着同样笑眯眯的悠真，还是没有说出口。

“是的，我们已经……”

“其实我们没有……”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出现了瞬时的沉默，铃瞟见她哥的眼神忽然凛冽了一瞬，率先出声，“……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悠真现在是我的……恋人。”

黑发的执行官轻笑了一声，“……我只是想说，其实我们还没有同居哦，昨晚只算是借住。这种事情肯定要先告诉铃店长，对不对？”

啊，铃要为她的新嫂子还记得提醒她哥这个家里有自己在blingbling地发光发热这件事热泪盈眶了。

“……嗯。”她哥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又转头对她说，“昨晚回来得太晚了，还没来得及和铃说，铃先洗漱吧，我们一会儿一起吃午饭。”

铃看着她哥非常自然地搂上青年的腰，把对方带回了房间，感觉眼睛被闪瞎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哦，她哥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只护食的狐狸——对着盘中一只香喷喷的烤鸡，还在担心它会不会展翅飞去。

啊，悠真真，对不起，她没有想把他比成烤鸡的意思。

铃咕噜噜地吐掉漱口水，一边擦脸，一边头脑风暴。

前天晚上，她哥从好望角回来后就丢了魂一般，精神恍惚，心不在焉，已经到了把《动物世界》塞进动作片分区的程度了。

她问都不必问，就知道她哥借送礼给六课明目张胆又暗戳戳的示爱恐怕以失败告终了。

即使是昨天上午伊芙琳打电话过来，因为要对付一些“老伙计”而分身乏术，而不得不把接送耀嘉音小姐这件事托付给他，他也提不起精神。

——啊，说起来，既然她哥已经把人追到了，那么音乐会的门票！——

——打住打住，还是再想一下昨晚的事。

昨天晚上，他们刚把今天的营业额点清，从工作里抬起头。

她哥当时好像是把手机落楼上了，所以上楼去取手机。可是没过多久，他就一脸阴沉地下楼，异乎寻常地在这个点选择开车出门，说是有个朋友在外环喝醉了，需要他帮忙接回家。

——她当时就觉得奇怪，他以前可没有为这种事黑过脸。何况，如果是卡吕冬之子的各位请的客，野火镇也没有不招待人住下的道理。

现在看来，答案只有一个——那个朋友是悠真——哈，这种事根本不怎么需要推理。

随之衍生而来的其实有一系列问题：

比如说，悠真为什么之前拒绝了她哥的告白，现在又答应了？

比如说，悠真为什么跑去喝酒？

又比如说，悠真喝了而且大概率喝得不少，被她哥知道后才会在告白刚刚失败的尴尬时刻依然找上门去，但是她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

不过，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其实是——

——她的音乐会门票有着落了吗～？

悠真顺着哲搭在腰间的手的力道走回他的房间，房门被轻轻关上。

哲突然转过身。

靠得太近了……悠真下意识后退一步，背后贴上了房门。他眨巴眨巴眼睛，递出一个疑问的眼神。

灰发的恋人抿了抿唇，眼底有几分紧张，“同居……就算悠真只是在开玩笑，我是会当真的。”

悠真觉得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若有所思，在对方眼中，他的信誉似乎已经濒临破产了。

不过这个状态好像是自己作出来的……他只是小小地心虚了一瞬，便笑眯眯地回答，“觉得不方便的话就拒——”

“没有不方便！请住过来吧，悠真。”哲立刻发出了正式的邀请，“刚才我……我没有不相信悠真，我只是有点神经紧绷……一夜过去，你会不会转变心意。”

……他太敏锐了。

一瞬的疼痛像小猫爪子般挠了一下悠真的心尖，他笑得若无其事，“怎么说得我像是那种提起裤子不认人的家伙一样……咳，我下午就回去收拾收拾，然后把我家那只逆子接过来～”

对方终于扬起唇角，开心地笑，像是抹去了所有的阴霾，“好，我开车接送你。”

他又走近了一步，微弱的呼吸扑在悠真脸上，有些痒痒的，“我现在可以……吻你吗？”

他活像是个情窦初开的男大学生。

悠真一边觉得好笑，心却也怦怦地跳了起来，“以后这种事……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话，不用问的，我亲爱的男朋友～”

他调皮的尾音被淹没在深吻中，后脑勺被对方的手掌细心地挡住，后背贴在木门上，整个人都被拥在怀里。那人吻得很用力——比昨晚有技巧许多。

看来在这方面，绳匠也是个天才，悠真心里想调侃，却逐渐迷失在这个吻里。他还没怎么学会换气，肺活量再大，也会因为轻微缺氧感到头晕目眩。

心跳怦怦然如撞鹿，腿也有些发软。对方还没有结束这个吻，只是适时地给他留出一些喘息和吞咽的空间，又接着吻下去。

……很舒服……很开心……

悠真晕乎乎地想着。

请……再抱得紧一些……再更加贴近一些……我还想要更多……

我还想要天荒地老。

这次没有骗你。

时间拨回到半个小时以前。

悠真神清气爽地再次醒来。上一次醒的时候迷迷糊糊，似乎哲被他自己的生物钟弄醒先起了床，还帮他掖了掖被子，跟他说还可以再睡会儿。

“嗯～”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昨晚真是睡了个好觉……

……等下，他今天是不是该上班来着？

残留的睡意瞬间被驱散，他在枕边摸出手机，现在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副课长的聊天框无比宽容地沉默着，并没有消息跳出来催他上班。

打开聊天框，昨天的请假记录依旧赫然在目。

他挠了挠头发，飞快地又编辑了一条请假短信，扯出一条乱七八糟的借口，再请了一天假。

在刚确认恋爱关系后，立刻跑去上班不见人影，一定会被抛弃的吧！

至于什么时候告诉六课的同事们……反正前天的礼物他当时确实收下了，即使不说她们也会默认的。

月城几乎是秒回了消息。

她先是极难得一见地回复了毫无信息含量的六个点：【……】

但是并没有说他的假给不给批？

两三分钟过去了，悠真疑惑，开始思考要不要发个“？”过去提醒一下。

好在，她的下一条消息先一步发过来了，一如既往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地通过了他的赛博假条。

但接着发来的消息显得十分语重心长：

【早上绳匠发来短信，其实已经帮你在我这里请过假了。】

【你的身体状况请自己多注意些……要节制，浅羽君。】

？？？他不是他没有别乱说！！！

“最近好吗？绳匠，欢迎来到野火镇。”

莱特扶了扶墨镜，酷酷地打着招呼。

卡吕冬之子这次有些事要去空洞里办，所以请了绳匠来指引方向。

只是副驾驶下来的另一个人，让莱特非常想再次伸手扶一下墨镜了。

“呃，啊，浅、浅羽执行官好啊……”

“别这么生分嘛，这位莱特先生，你也不想我一直这么喊吧。”那人笑眯眯地回答，光明正大地在他面前把整个人都黏在了绳匠身上，“不如这样吧，把前缀后缀都去去，你喊我浅羽，我喊你莱特。”

对于名字很长的这位浅羽悠真执行官而言，其实这样听起来也并没有熟络很多……

莱特之前也问过自己，在这位执行官面前，这股莫名的心虚到底来自哪里？

一是出于对官方人员的忌惮。

二是出于对对空六课的尊重。

三是，以上两点在熟悉了浅羽悠真这个人在开朗外表下的稍显恶劣的性格之后都比较扯淡。

——真正的原因恐怕是，他那天晚上随口开的玩笑，随着后面觉察出真相，一步步变成了地狱笑话。

他也已经回忆起了较早的时候，对方冷不丁开过的“想活活不了”的那个玩笑……他觉得更不好笑了。

酒醒了都想给自己两个脑瓜崩的程度。

这一点后来又被绳匠诚恳乃至严肃的请求印证了——他同他发消息说，悠真的身体情况真的不是很好，拜托他以后如果被悠真找去喝酒，还是多照顾他一些。

嗯嗯嗯，他明白了，这种事情自然是要认真对待的。

……但是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太对，难道那天晚上喝得断了片的人不是他……吗？

然而这种心虚还是一定程度上保留下来了。

直到今天。

看着两个人的亲密举止，莱特脑子里不禁又开始回忆了。

喔，“春日的湖水”。

喔，“树梢间漏下来的月光”。

原来是这么个湖水，这么个月光，这非常合理……才怪。

莱特瞳孔地震了半分钟。

开口时多了一分生无可恋，“啊……我应该说，恭喜你们……吗？”

“哈哈哈，你怎么听起来有点不开心？”黑发执行官整个人没骨头一样地挂在绳匠身侧，亲昵的动作几乎能闪瞎别人的眼睛。

好吧，在养眼和闪瞎之间反复横跳。

“怎么会呢……咳，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话，一定要喊上我们卡吕冬之子一起庆祝啊。”他真心地给出祝福。

“一定的。”绳匠笑得温和，坦然接受了祝福。

“哲，你先去忙～”他仿佛在努力把自己从对方身上分离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要准备一下HDD对吧？”

“嗯，那拜托莱特带你在附近逛逛吧。”

“嗯嗯～”

莱特其实很有些想拔腿就跑跟上绳匠的步伐，只是这位执行官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浅羽……执行官，你有话跟我说？”

“哎？我还以为是你会更想问问我那天晚上怎么回事。”他歪了歪头，随即又哧地笑出声，“不过确实，我今天找你不是这件事，是有别的委托。拜托给莱特调查我会比较放心喔。”

他如此那般地把委托详情详细交代给他，不出所料，又是以那种官方人员似乎很少会走的路子……他已经习惯了。

说完了正事之后，青年又恢复到那种懒洋洋的状态。

他们已经漫步到野火镇的另一头，该掉头回去了。

“我其实还蛮好奇的。”青年冷不丁地又提起这个话题，“我找你喝酒的那天，哲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莱特反思又反思，觉得这件事自己真的是非常无辜，但是却又很难撇清自己的干系——因为他很有可能、几乎绝对就是“罪魁祸首”。

“我哪里知道……我那会儿已经完全醉倒了。但是……其实当时有件事没有跟你说。”

他咽了咽口水，顶着对方直直的目光，告诉他真相，“我们那天喝的酒是从绳匠那里借来的。”

那时候，他们刚过完清算日不久。

绳匠给予了充分的信任并压了一大把燃油饮券给他这位常胜冠军，于是，赢回来了十倍的量，几乎搬空了野火镇剩下的燃油饮库存。

那天晚上吧台那边的骚动，就是柏妮丝清点库存的时候，发现剩下的燃油饮已经全都是绳匠“寄存”在他们这里的了。而新的还没有来得及补充。

而正巧，黑发的执行官当时又开口要了一整箱。

莱特便开玩笑地发了消息给绳匠，挪用了他的燃油饮库存。

对方发消息随口一问，莱特要和谁喝这么多。

他知道绳匠跟对空六课的交情，便也就顺口把悠真交代了出去。

但是一些因缘巧合，等哲上楼再次拿起手机，看到那条消息的时候，莱特已经醉得不知今夕何夕了，哲连发了几十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

可能是出于对悠真的病情保密的考虑，他并没有再尝试联系其他人。

而后续，不用想也知道，绳匠连夜开车赶了过来，把人抱进车后座带走了。

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黑发的执行官一时没有说话。

莱特真心觉得自己无辜极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心虚却更强烈了。

“咳，你那天说的那句话……是真的。”莱特拽了拽自己的红围巾，“我听得出来。愿赌服输，委托费还你了……那箱酒还剩一半，之后带去你们的婚礼上喝也不错。”

青年却沉默了一会儿，又笑了，“我该说谢谢吗？你可得算是我们的红娘呢。”

他放轻了声音，“如果不是这场意外，或许……”他没有再往下说了。

“为什么？”莱特正视他，“我只知道你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但是，抓住有限的时间，跟你爱的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吗？”

“……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居然也会跟我说这种话？啊哈哈……被教训了呀……”

“咳，没有这个意思。你们现在还是彼此坦诚了……但是，是我的错觉吗，你像是……随时准备好面对他会抽身离开一样。唔，绳匠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他……”

“——我从没怀疑过这一点，你多虑了。”青年笑笑，打断他，“哎呀呀，看来我还不是一个称职的恋人呢，怎么能让别人为这件事操心呢～”

还没等莱特反应，他又继续说，“委托费不要还了，就转做封口费吧——”他的眼神难得有一丝示弱的意味，“我那天说的话，请不要告诉他……‘更喜欢的人’、‘遗嘱’什么的……”

他笑笑，“都是胡言乱语，开玩笑的。除了最后那句，没有一句是真话，但是……他如果知道了，会不开心的。”

莱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

他看着他向绳匠走去，金色的眼睛里也确实有着光。

可他藏在黑色颈环下的不安，却同样深不见底，永无休止。

他看着他对绳匠眨眨眼睛，“今天我状态不错，这趟跟大家一起进空洞练练手咯～”

转头却发现他在伊埃斯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擦去咳出来的血迹。

还有闲心对着他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他是觉得把他的一份秘密已经托付给了我吗？所以如此坦率，甚至比对绳匠还要毫不掩饰？

莱特觉得十分困惑。

但他也知道，有些困惑，永远得不到解答。

“悠真，你之前说这周末想把你的公寓打扫一下？我陪你一起去吧。”

“好哦，那我就不客气了。”

虽然悠真已经长住录像店了，连他家猫猫都已经接了过来，但那间公寓确实离HAND更近，在偶尔加班的时候，那里会比办公室更方便做为暂时的歇脚处。

哲不是第一次来到悠真的住处，只是之前都是匆匆来去，多半是帮忙带猫猫去宠物店，同居之后更是几乎从没来过了。

他对这间公寓的印象停留在如雪洞一般，既无陈设，更无人气，只怕样板房都比这更好住些。

设施还算是齐全，临时开个伙或者睡上一觉，如果不嫌被褥在柜子里收久了潮洇洇的话，倒也可行。

“……我没有什么精力去打理这些啦。”这是悠真曾经给出的理由。

哲对此的评价是，“六课办公室里的沙发恐怕都要比你这张床更舒服些。”

今天说是打扫，其实倒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把防尘罩掀开抖抖灰再盖回去，或是晒两床被子又重新铺好床，诸如此类。

但一圈整理下来，两人也有些累了，便一起在单人沙发上挤挤，偎着坐下，闲聊几句。

“……如果铃以后真带了恋人回来的话，”灰发的兄长一副妥协的语气，听得悠真忍不住发笑，“就拿出积蓄，帮她在光映广场周边买一间大平层。铃喜欢那边的奶茶店，出行、购物什么的，生活很方便，听音乐会可以直接走去，也不用担心开车过去没有停车位了。”

悠真调侃道，“那地方，光靠录像店的收入加执行官的公积金怕是都买不起，得‘法厄同’多出山几次了。”

哲摇摇头，“铃不会愿意悠真出钱的，咳，我也不愿意……这样想着，一会儿回去加把劲，把新接的委托做做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正与你所料的相反，铃就想住录像店呢？”悠真促狭地假设，“你会想在哪儿住？”

“啊……”这真是个好问题，哲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去厄匹斯港吧。”

“欸？”

“住处近海，房价不高，买一栋小房子也挺好的。而且，”哲勾勾嘴角，“我想悠真也会喜欢那里吧，你喜欢吗？”

“……喜欢，非常喜欢。”悠真笑着回答，“不过，你都没有考虑过要住在我这间公寓里吗？这可是现成的房子。”

“不如问问悠真自己，为什么会更愿意跟我挤在录像店里睡呢？”哲伸手从背后搂住他的腰，这样正好可以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他暗自为超出的那一点点身高而高兴。

“……因为录像店更有‘家’的感觉。”悠真陷在哲的怀抱和气息里，有一些出神，却是因为精神非常放松的缘故，往常可能要兜几个圈子才会说出口的答案，此刻也能直白地说给那人听了。

……时机到了。

在悠真看不见的地方，哲阖眸微笑，“那么，悠真现在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一开始拒绝了我的示爱吗？”

事情还要说回他们在一起之后的那天中午。

铃在饭桌上就恋爱细节“审问”两人，然而，除了客观存在的事实以外，主观的问题却全都被黑发的执行官糊弄过去。

就比如，悠真为什么一开始拒绝了哲的告白这个问题。

六课的大家会以为哲送来巧克力那天，他们就在一起了；

卡吕冬之子的各位，则会以为醉酒那天，就是哲第一次告白；

哲并不知道莱特与悠真醉酒后的那番混着真话的胡言，即便知道，莱特也不会打破保守秘密的承诺。

现在，这件事除了当事人自己，恐怕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原因。

哲曾反复地思考自己当天说过的那些话，一句一句地剖析，自己究竟是在哪里打动了那个人——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能做到吗？

他一定能做到，他一定要做到。

他会着迷于悠真的跳脱与挥洒自如，却也同样被这种捉摸不透所困扰。

——我要知道你为什么愿意爱我，这样在你收回这份爱时，我还可以有除了祈求以外的其他手段去重新获得这份爱……你不可以不爱我。

为爱倾倒的那部分灵魂这样低语。

所幸，哲是个正常人。不是自以为正常，而是普世意义上的正常。

所以即使他的恋人回避了种种问题，对种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安闭口不谈。

只要他还爱他，只要他的病症还在可控范围内……

他尚有耐心去等待那一个时机。

而此刻，就是那个时机。

“所以……为什么？”他微微地收紧了手臂，但也不会让对方感觉不适。

他故意选择了这样的一个姿势，纵容那人藏起自己的表情，即便这样也会增大谎言的可能性，增加他自己的不安。

但是他更明白，只有舒适，和绝对的自由，他才能让这只警惕性极高的猫咪自愿地露出肚皮来。

猫咪还是亮了亮爪子，对他不满地哈气，“呵……真是犯规呢，哲……在这种温馨的时候却丢出这么尖锐的问题……你是在控诉我欲擒故纵，明明后边这么快连同居都答应了，之前却一直吊着你——”

“——悠真……”哲抱住他的手又紧了紧。还是他过于心急了吗……

“嘛，开玩笑的啦。”猫咪舔舔爪子，矜持地踩了踩他的掌心——他交出了自己的手，同他十指相扣，“不过，我不相信哲一点儿都不明白……”

哲松了口气，把鼻尖在他的颈窝蹭了蹭，“我想听悠真自己说……我总归是人，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我一定有只靠自己胡思乱想而明白不了的地方。但我还是想知道。”

沟通的最大秘诀叫做交换，哲是这样认为的，你要付出对等的秘密，才有机会博取对方的回应。交浅言深固然危险，交深言浅却也会让人渐渐疏远彼此。

他低低地开口，“我想知道你最喜欢什么样的拥抱、亲吻，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最喜欢的一首歌；我想随时都能知道你饿不饿，冷不冷，有没有好好吃药、吃饭；我想知道悠真的病痛，我要记着你每一次的体检结果；我想了解你的每一丝想法、情绪、感受，不由自主，时时刻刻……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厌烦这样的我……”

哲丰富而深厚的思维和感知像是一张细细密密的网，编织的原料部分来自于哲遭逢巨变后同妹妹相依为命、一直挣扎求生至今的所有不安。

浅羽悠真是他遇见过的除此以外的最大变数。现在，他想用这样的网，把黑发金眸的自由的精灵困在身边——那来自于“死亡”的甩不脱的阴影同样加剧了网的形成速度。

“……我现在就很舒服。”自由的精灵一点儿也没有挣扎的意思，他把最后的力气用在了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然后把脑袋向后搁在他的另一侧肩膀上，整个人瘫在了他怀里。

……老实说，有点沉。

哲轻笑两声，等他继续下去。

“你今天是不是盘算好了？说要帮我整理公寓，但其实就是想找个没人打扰的时候把这事挑明白了？”他的声音懒懒的，甚至带着点儿不常见的脾气，挠得哲心里痒痒的。

“是。”哲承认得毫不犹豫，“不过也不一定是今天。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下次，这个问题……我一定会问的。”

“我想也是。”他的声音有点闷。

哲此刻真的很想观察他的表情……但这个姿势是他自己选的，他该。

沉默了两分钟，怀里的人继续说道，“我还想着……在你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把你拉上床能不能堵住你的嘴……不过如果做到一半你突然逼问的话，我可能会丢脸地哭出来吧。”

“……悠真。”哲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掌，“我可不想我们的第一次……是你为了这种事妥协出来的。”

“哪有哪有，本来还浮想联翩，今天这里只有我们俩，你会不会……哎呀呀，看来满脑子这种事的只有我一个人呢……好了，不开玩笑了。

“我现在要问哲一个问题……你或许会埋怨我把问题丢回给你，但其实这个问题也会是我的回答。你怪我多想也好，骗我也好，当然，说真话的话我会感谢你的……你就笑话我吧……我想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拒绝之后再次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忽然心痛得快要死了……就让我自私一回吧，哲。”

他再次停顿，又继续道，“如果，以后我病发了……真的变成以骸，在空洞里大杀四方，自己在这之前干掉自己也好，或者被别的什么人杀掉也好，然后……

“然后，哲……你会怎么样？”

“……”

这个问题对于哲而言不算意外，他明白悠真为什么犹豫，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它却又实实在在地难倒了他。

因为潜意识里，他不愿设想一个不存在浅羽悠真的未来。

他没有准备好这样的回答。

真难办呐……哲自嘲地想。

……我预想好了要接受你的答案，却还没有提前做好自己的答案。就像一个笨拙的新手教师，在批改作业时，被那个天才而顽劣的学生的反问驳得体无完肤。

但好在，老师有自己的办法。

“我会记着你……记着你一辈子，然后，活着，活在没有遇见你的时刻，等待来生再见。”

近一步，他会为他的悲伤而痛苦，远一步，他会为他的薄情而酸涩。这世界上是否真有一个恰到好处的不远不近的距离，让情谊能如磐石永固，不随岁月流徙？

“我不会追着你，随你而去……人是永远追不上风的，我很清楚这一点。铃还需要我，我的老师还需要我，我还有朋友……我会为他们驻足在此，不会擅自越过人生的河流去往彼岸。”

哲闭上双眸，隔着他的颈环轻轻地印上一个吻，然后微笑，“这样的回答，悠真满意吗？”

“……满意，可以说非常完美。”他的恋人转过头来，也同样微笑着，只是金眸中藏着那份深深的悲伤，让哲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现在，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回答，是真话吗？”

于是微笑终于挂不住了，哲茫然地发现，那双金眸中倒映着的自己，也一样被悲伤席卷，溃不成军。

于是他喃喃，“……我不知道。”

这句是真话。

他因此领受了一个拥抱，非常用力的，像是要把所有的悲伤揉回胸膛。

手用力地握紧又松开，恋人贴着他的耳朵轻笑，“来做吧……就现在。”

他们一路踉踉跄跄地吻着，搂搂抱抱，推推搡搡，在悠真那张硬得要命的床上滚了两圈。

被冲动烧得糊涂一片的理智勉强挣扎出来，“……不行，我什么都没有准备……悠真会受伤的……”

领口被扯得皱皱巴巴的，锁骨上出现了一圈泛红的齿痕，“没关系……来拥有我吧……让我痛吧，让我感受活着的滋味……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

但是怀抱中的身体发着抖，握着他的手从腰际撩开衬衫衣摆，催促他去揉捏微凉的肌肤……落在脸颊和脖颈的吻像被狂风仓皇吹散的蒲公英。

哲顺从地抚弄他的后背，力求让彼此从狂乱中平静下来，却被索求着唾液和喘息，交换着像野兽一般撕咬的深吻。

手机铃声就在这个时候很不给面子地响了。

“——￥%#*$！”哲发誓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悠真说脏话。

哲喘了口气，摇了摇滚烫的脑袋，拍拍恋人的小臂，示意他先接电话——他已经能分辨出悠真的哪些来电铃声代表着比较重要的事情了。

“……月城？咳咳……有什么事吗？”悠真的声音显而易见地古怪，还带着未平复的喘息，他努力地调整了一下。

“是我……呃，是不是打扰了？”对面欲言又止，留下一段诡异的沉默。

看来不是紧急事件，“呃，不是……咳咳……没有，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青年尴尬起来。

“呃，嗯，好的，我这次打电话来是……有一些关于雾岛案件的进一步的细节，新的报告出来了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想立刻看到……啊，不立刻过来也没关系的，虽然为了保密，报告是纸质材料，没有电子版，但是这一份备份会一直留在六课可供查阅……”温和而端庄的声音如水般从电话那头流淌过来。

“啊……好的，我明白了……嗯嗯，是个好消息呢。”青年应和道，“咳，我一会儿就去。”

电话那头传来一些骚动，不过很快，女声又再次响起，“没事，课长又开始一些独特的修行了……浅羽君，我有查看你这周的体检报告，状态还很稳定，不过……也不能仗着一时的稳定就乱来，咳，绳匠如果在的话，也请你转告他。要注意……”

她清楚明了地交代了一些有关病症的最新注意事项，又隐晦地提点了其他一些方面。

“咳，嗯嗯嗯，我、我会转告他的……”悠真瞪了一眼在旁边看着他的灰发绳匠。

而哲并没有听清电话那头的内容，只是侧身躺在床上，以手支颐，颇为无辜地回望过去。

事情都说完了，到了该挂断的时候，悠真无意识地捏了捏耳朵，补充道，“……我一会儿就去，不过可能会迟几分钟，苍角也该补充些零食了；雅课长的那只猫，哈，我会负责把它带出去的。还有……”他顿了顿，换了只手握紧手机，“谢谢你了，柳。”

通话在温柔的告别之后结束。

哲看着青年一把丢开手机，往他身上扑过来，却少了之前的惶急，多了许多慵懒和……自暴自弃。

“咳，一会儿要从这里直接去办公室吗？”他试探性地摸了摸那颗有着柔顺黑发的脑袋，对方没有再要求他做出更具有侵略性的举动，只是埋首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嗯……”悠真嘟囔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哲胳膊上的软肉，“哼，这下跳进厄匹斯海都要洗不清了……明明我们还一次都没有……”

哲听懂了，忍不住闷笑，“倒也没有提醒错，至少在悠真的脑袋里，我似乎已经干了许多糟糕的事情了。”

被气急败坏地丢过来的枕头锤了两下，哲举起双手，好声好气地发誓自己一定准备好下一次。

这次可要谢谢月城小姐了。他一点儿也不想冲动地对待他的悠真。

活着，不只有痛与苦，还有数不清的误会、烦恼，和许许多多有待体验的幸福。哲希望悠真以后能明白这一点。

——或许他已经开始明白了。

两张门票静静地躺在信封里。

被少女小心翼翼地抽出，在HDD发光的屏幕前左看右看。

“嘿嘿，嘉音下次音乐会的门票～”铃的星星眼一点儿都掩饰不住了，“我这就跟安比说～”

“欸，你想说什么？”哲拉长了声音，“这两张门票是你哥上次帮忙当司机的回礼，所以——”

哲转头看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似乎在发呆的黑发青年，“我想和悠真一起去听呢……悠真？”

“……欸？”青年眨巴眨巴眼睛，“哦，耀嘉音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显得提不起兴致，哲明明记得他曾经跟自己兴致勃勃地讨论过耀嘉音的歌声。

但仅仅开了个头，他似乎已经心有灵犀地反应过来了——哲在逗自家妹妹玩，所以心领神会地同样拉长声音附和道，“哦哦，耀嘉音的音乐会啊！听起来不错嘛。”

铃哼哼唧唧地对着哲撒娇，“不嘛不嘛，哥你完全可以找Fairy抢票嘛——你舍得你亲爱的妹妹跟其他的机器抢票系统人机大战吗？上次我去要求，Fairy就故意装作网络延迟没有抢到！哥——”

“否定。上次的情况是，Fairy依据助手二号的指令进行抢票行动，助手二号沉迷手机游戏，因而延迟了抢票指令的发出。且耀嘉音的新一轮巡回音乐会，配备了最全面的反黄牛、反人机抢票监测系统，虽然不能阻挡Fairy进行抢票活动，但排除人机抢票后，如助手二号这样的人类，完全有可能凭借自己的手速获得音乐会门票。”

铃对fairy指指点点，打打闹闹。屋内一派活泼的氛围。

“……而且这是之前说好的，”铃软硬兼施，振振有词，并逐渐开始大放厥词，“你找嘉音拿到买两张门票的机会，我给你出主意追悠真真——现在哥抱得美人归了，就忘了妹妹！”

“～”某人甚至趁乱吹了一声口哨。

“咳，容我提醒一句，那是在‘铃提出的建议有效’的前提下。”哲飞快地瞅了一眼沙发上的恋人，看着对方眸子里燃起的兴味终于松口，“开玩笑的，这两张票当然给你啦，之前说好的。”对自家妹妹逗也逗够了，再占了便宜还卖乖，底子都要被扒完了。

“好耶！谢谢哥，谢谢悠真真～我去给安比打电话～”也是玩闹的意味居多，铃迅速转嗔为喜，快快乐乐地出门了。

哲悠悠叹了口气，坐到恋人身边，“年轻真好啊。”

他黑发的恋人却迅速翻身跨坐在他身上，看着他笑。

“欸……？”

“嗯嗯，真是好哥哥～”青年笑得纯然无辜，“好哥哥，如果悠真也想要去听耀嘉音小姐的音乐会，你能帮悠真抢票吗？”

……这家伙竟然装起嫩来了！

但是，“好哥哥”……这种词从恋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总会带上一层暧昧的意味，哲没法控制自己不往别的地方去想。

何况他现在还贴得这么近，哲都能感觉到他臀部的软肉在大腿上挤压的十足弹性……

——打住，他努力往后靠了靠，“咳，我可以拜托Fairy……”

“不嘛不嘛～”青年连声音都夹起来了，学铃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就要好哥哥抢票，看看哥哥的手速啦～”

……他绝对是故意的，哲明白过来，忍不住抬手往那截微露的腰线上摸，但摸到一半，却又坏心眼地挠他痒痒。

“哈哈哈哈哈停、停手……哈哈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哲！”青年有些显而易见的挫败，眸子深处却藏了狡黠，“你试试看嘛，如果成功了，咱们有音乐会听；要是失败了……”

他眼波流转，宜嗔宜喜，“铃那天晚上也·不·在·家·嘛～”

直白的暗示与调情让哲的耳根烫了起来，被对方抓住把柄——他笑嘻嘻地飞快地亲亲耳朵，简直是在火上浇油，这下脸颊也要烫起来了。

“真是的，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来呢～店长不应该是阅片老手吗？”

“饶了我吧，咱们店里真的没有那种片子啊……”

至于在正式开票的时候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放了整个厄匹斯海，一张票都没有抢到，让铃对Fairy的“人类抢票理论”不成立的再度坚信，就是后话了。

总之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在哲求婚完又过了很久很久，新艾利都也迎来了一段长久的和平。

两人终于腾出时间，步入婚礼的殿堂——其实不光是同居持续到现在，两人的结婚证也早就领过了，但是，生活总归是需要一些仪式感的。至少哲是这样觉得。

哲正在整理他们婚礼需要邀请的宾客名单。

“其他人都可以，但是——反舌鸟不行！”黑发的执行官一改懒散地瘫在沙发上的状态，坐得十分笔挺，口中说着反舌鸟，手指则直直地点在了某位紫发红眸的少女的名字上。

前来帮忙做婚礼筹备的莱卡恩在一旁附和，“对绳匠大人，我也是这样建议的，反舌鸟……确实还是不太合适。”

白毛的狼人管家口中说着反舌鸟，眼神则直直地戳向某个金发异瞳的吸血鬼的名字。

哲笑着点点头，并不争辩。

只是，某个人已经预先下了这样一封犯罪预告函，大意是：鉴于薇薇安小姐坚决要求参加“法厄同大人”的婚礼，如果反舌鸟收不到两封婚礼邀请函的话，就算是对空部和治安局的各位在场，也休想保住两位的结婚戒指。

金发的吸血鬼当面递出这封犯罪预告函的时候，脱帽礼随意而优雅，然而却也没忘把手中的箱子拿出来耍几个花招。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绳匠准则，哲还是偷偷拿了两份请柬交给丽娜，拜托她悄悄转交了。

婚礼的流程删繁就简，并不复杂，两位新郎也都答应得很痛快。

但婚礼誓词却仍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环节，值得反复推敲。

要说些什么呢？

“我，哲/浅羽悠真，自愿与浅羽悠真/哲结为伴侣”

……套话，留着；

“我将给你我的承诺”

……唔，承诺，留着；

“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

……这句也很重要；

“我都会一如既往、毫无保留地爱你”

……有些肉麻，但是还是留着，一想到悠真会说这句话，哲就感到很开心；

“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嗯……

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勾下了这句话，这是悠真强烈要求保留的。

好吧，如他所愿，“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但哲还会再加上另一句：

“然后又在世界的尽头重逢”

……

看着终稿，哲满意地点点头。

死亡是每一个人生命固有的终点。它那么近，又那么远。

我会爱你，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然后，终有一天，我们又会在世界的尽头重逢。

哲觉得，自己会不断地重复这句话，直到死亡先他一步，把他的爱人带走；直到他长久的等待，迎来二次的终结……

而在那之前，都会是爱的疆域。

他们要在那之前，坠入爱里。

不要害怕，不要畏惧——

Just fall in love.

With you.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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