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员

【囚隐】飞行员

淡墨紫盈

2025/04/02 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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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刀口有些痒。我说那把窗子关上好了。
巴尔萨教授早些年动过几场手术，身体一直不太好。最近这一场手术，他被摘掉了胆囊。缝合处对湿度变化非常敏感，教授开玩笑说现在他已经可以做实验室中的湿度计。他早过了退休的年纪，只是还一直惦记着实验。直到现在，巴尔萨教授听到什么磁致伸缩、同轴电缆、外加力矩之类的词，眼睛还能像射出的粒子束一样亮得吓人。
中午果然下雨了。如今马上入秋，每下一场雨温度都会下降一些，看来今晚我需要给教授多找出一床被子。我在厨房喊他吃饭，意料之中没有应答。
我撑着伞去外面找他。教授一把年纪，就仗着腿脚还算利索，独自照顾着一片花田。太阳好的时候，他会搬去一套桌椅在那里写日记。像今天，他就要去看看风啊雨啊有没有把他精心养护的花砸到地里。教授真的很宝贝这些精灵一样的植物，浇水也不让我代劳。
我是在花田那边找到他的。我们两个撑着两把伞，中间隔着一个成年人的位置。我看着花蕊凝出一滴水，蓝紫色的花瓣接住它，摇晃着掉下一滴掺着花粉的泪。教授转头看向我，问这些花养得怎么样。我转头看向他，伞面遮住了教授的头，只在视野中留给我一个略显单薄的躯壳。我又转头看向那片地，叶子和花都足够挺拔，尖尖地往天上扎。我说，都是健康漂亮的鸢尾。

我去把午餐端到餐桌上，回来看见桌子中央那个空了很久的花瓶插上两朵花。教授从花田带回了两朵鸢尾，它们在房间里发出一点柔和温暖的香气。猫拖着脚从沙发上爬起来窝到教授脚边。我蹲下身摸摸猫头，它凑近我的手嗅来嗅去才认出我，梗着脖子顶我的手。它睡了好久，鼻尖都是干的。猫的名字是猫，它也是这个房子里的老住户了。听说以前误食鸢尾的茎，差点魂归故里。从医院回来，猫就享有教授双人床的一半使用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猫鬼精鬼灵身体还不错，现在正吃着教师喂给它的一块鱼肉，发出呼噜声哄人玩。
我敲了两下桌子让教授认真吃饭。他抱怨现在的食物过于清淡，我把柠檬蜂蜜水推到他手边另一只手隔空点了点他的刀口。我看着他故意装出来的委屈叹了口气，答应明天给他熬红椒酱吃。
巴尔萨教授嘴刁得不行，熟悉起来才知道他的舌头有多灵。在别人面前不好说这柴那腻，就端着架子一直摇晃手里的杯，偶尔抿一口，胃差点被熬坏。其实我知道桌面上的食物也不合他的胃口，但是猫吃得开心，教授也能多少吃一些。说实话，我也想吃点好的，但是我只有红椒酱的食谱。
因为是雨天，所以下午只能有些室内的活动。我照着书单捡出两本书放到书桌上，叮嘱他这书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不要在上面做笔记，然后捧着他上次看完的那本坐在沙发上读。雨水打在窗框上发出一点清脆的响，猫这次趴在我的旁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窗外的风铃晃来晃去。
等我看完半本书抬头吐出一口气，才发现已经很晚了。所幸我们两人都没有吃晚饭的习惯，只猫坐在它的饭碗面前盯着我，看起来气鼓鼓的。给猫添了些猫粮，我又拿了一杯水送去巴尔萨教授的书房，看见他正盯着第二本书的封面发呆。我看了一眼，是《小王子》，很经典的法国童话。教授接过杯子站起身，他说。
“他为什么会想看这样一本童话书呢？”
我想他应该也在学着释怀离别。但我没出声，这猜想没办法让人不难过。

教授睡下了，我开始写日记。无外乎一些琐碎的事，花都开了，猫已经十多斤了，他留下的书单我们已经看完一半了……我们都有好好的生活。想了想我还是把红椒酱加粗标红又画上几个重点号。
我也熄灯准备入睡。闭上眼睛突然想起来很久远的那天，在见到巴尔萨教授之前，是洛伦兹教授去孤儿院办理的收养手续。他牵着我，发现我一直在回头。洛伦兹教授问，是不想和他走吗，我摇头，只是说还没有准备好离开。他蹲下来摸我的头。
他说：“不是所有的离别都有征兆。”
我以为我们就要这样离开，他抱起我往回走。他说：“但这次你可以好好准备。”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还留着潮湿的气味。
我闭上眼沉沉睡去，睁开眼又是平常的清晨。
只是有人永远留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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