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 【萧雷】似是故人来

【萧雷】似是故人来

十一

芥末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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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无桀的意外现身令整个观星台都陷入死寂，红衣剑仙以心剑闻名江湖，可方才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夺下神木压制萧瑟最后亲手诛杀饕餮，自始自终都未用过剑，在场江湖人士心知肚明，纵使服下提升境界的秘药，也不可能让一个刚刚步入逍遥天境的少年剑客成长为不用武器便可诛杀上古凶兽的绝世高手。

除非那少年已并非凡人。

仿佛是为了应验这个猜测，掉落在瓦砾之中的铃铛忽然发出清脆声响，这声音在落在众人耳中不啻于一道惊雷，有人如梦初醒般惊恐出声：“妖神，是妖神！”

这声惊呼也让正艰难压制杀意的萧瑟险些丢失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紧咬下唇死死按住握着天斩的手，望向雷无桀的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

雷无桀抬眸望着萧瑟，那无悲无喜的眼神令萧瑟心莫名一颤。

“妖神么……好像确实和我有点关系。”

雷无桀伸出握着神木的手摊开掌心，被不祥黑气环绕的紫色内核只在空中稍作了停留，下一刻便冲向雷无桀心门，眨眼间没入了他的身体。

雷无桀随即身形不稳，捂着心口踉跄两步才重新站住。

他安抚般在神木消失的位置拍了拍，这才冲着萧瑟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梵……唔，有人告诉我，因觊觎神木之力招来灾祸的，本应是南决皇室。”

“可不知为何，早已收到预警需远离此物的天启却要替南决改命，最终导致天怒降在了北离。”

雷无桀这话说得含蓄，可在场的人怎会不知他意有所指，萧瑟心念一动，转头怒视一旁的钦天监众人。

人群中有不服的声音传出，“妖言惑众！”

雷无桀摇摇头，似乎并不想争论什么，“不过是两国相争，可百姓无辜，他们不该承受这飞来横祸。”

说罢他解开身上的长袍，露出一身红黑相间的宽袖劲装，萧瑟瞳孔微缩，当初雷无桀就是穿着这身凤凰火，在他的雪落山庄大闹了一番。

从此，少年就像一只认巢的鸟儿，无论飞往何方，永远都会选择栖息在他的肩头。

雷无桀卸下腰间令牌躬身将其置于地面，再起身时已眼眶微红笑容苍凉，“萧瑟，唤醒妖神非我本意，可他也确是因我降世，如今大祸已经酿成，我也不再配得上这守护之位。”

萧瑟如何听不出他言语间的决绝，可恨此刻他脑海中那不知名的空灵声音正一遍遍冲击着他岌岌可危的意志力，他知道那是天道正在和他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如此情境下，就连思考似乎都变得异常艰难。

“你——没有——”

萧瑟从牙缝中勉强挤出几个字，他试图丢掉天斩，可那冷硬的剑柄死死吸附在他的掌心，甚至还试图牵引着他的手斩向那红衣少年。

雷无桀见他面容扭曲满眼挣扎，终是下定了决心，他举起心剑朗声唤出那个他甚少叫起的名字。

“萧楚河！心剑已不认我为主，我也不再只是雷无桀，如今妖神就在我胸腔之下，你既已选择化身天道，就该为万民斩妖除魔！”

说罢他洒脱地笑了，浸润了泪水的双目亮得惊人。

“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

萧瑟只觉耳畔传来不知何人的一声轻叹，只一瞬，威严的天音涌入脑海，而他的灵魂被抽离了肉体，清醒而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如离弦的箭般冲向了雷无桀。

“萧瑟！！”

唐莲和司空千落惊呼出声，却见雷无桀胸腔忽然亮起暗紫光芒，不知是求生本能还是什么，他竟在天斩迎面落下时横过心剑挡在胸口并后撤了一大步，天斩削铁如泥般斩断了那把流光溢彩的长剑，强悍的剑气随着剑锋的落下顷刻间便将雷无桀的身躯掀飞出去。

“不要！！！”

萧瑟的灵魂被禁锢在原地，目眦欲裂地看着雷无桀摔倒在地。

没有人听得见他的声音，他就像一头无助的困兽，喊哑了嗓子却什么都阻止不了。

雷无桀拄着半截剑身踉跄站起，天斩留下的伤口从他的肩膀延伸至腰，若不是后退了一步，恐怕此刻他整个人都已被劈成两半。

雷无桀咳出一口血来，望着手中的半截心剑苦笑，“对不起啊，看来我还是有些怕死。”

就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天斩已再度袭来，唐莲和司空千落忽然暴起一左一右死死抱住萧瑟的腰身不让他前进半步，司空千落咬牙回头冲着雷无桀大声喊道：“快跑啊！”

天道只为诛妖，并不能直接伤害凡人，一时之间萧瑟的身体竟动弹不得，萧瑟的灵魂也只能乞求地望着雷无桀，口中不停地重复着“快跑”二字。

雷无桀摇摇头，“我若跑了，那帮着我逃跑的你们，还有你们背后的雪月城，就会成为全天下的罪人了。”

今日唐莲和司空千落当着众人的面阻挠天道，若让雷无桀成功逃脱，那日后雪月城势必会被冠上勾结妖邪之名，普天之下莫过王土，即使是江湖世家，也无法抵挡皇权民愤。

唐莲和司空千落心中俱是一震，他们下意识看向被大批护卫挡在身后的天子，后者眼中闪过狠戾，迎着他们的目光决绝地摇了摇头。

只这一走神，萧瑟的身体已挣脱钳制，天斩径直冲着雷无桀的心口刺去。

雷无桀摇摇欲坠的身体已无法闪避，可他心口紫芒更盛，在剑尖已经触及皮肉的瞬间凭空生出一股力量，硬生生将雷无桀整个人拉过半个身位，天斩未能刺穿他的心脏，而是偏离了方向贯穿了他右边胸膛。

可这次天斩就像一枚粗粝的钉子，将人死死钉在了墙上，饶是雷无桀身体里那神秘的力量再怎么努力，却再也无法操纵那具身躯移动分毫。

萧瑟一手扼住雷无桀咽喉，一手利落地将天斩拔出，顿时成股的鲜血从雷无桀口中喷涌而出，往日里极为有神的双瞳正逐渐涣散，可他还是扯着嘴角笑了起来，沾满鲜血的手颤抖抚上萧瑟靠得极近的脸。

此刻的萧瑟犹如一只提线木偶，面上不见悲喜，他的灵魂委顿在地，迎着月光看到自己脸上满是晶莹的泪水。

看啊，那身体居然还会哭。

萧瑟绝望地想。

哭什么，你凭什么哭，你自诩聪明过人以为万事皆可算计，可你算到今天你要代表那狗屁天道杀了你最爱的人了么。

萧楚河，你除了眼睁睁看着他死，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雷无桀痛苦的呻吟擦过萧瑟的耳畔，他抬起眼望向被自己掐住的红衣少年，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般看了过来，目光交缠的瞬间，他隐约听到了雷无桀的低声呢喃。

“萧瑟，往后余生尽是坦途，向前走，别回头。”
伴随着美好祝福响起的是肉体被利器皮肉分离的诡异声音，雷无桀短促地“啊”了一声后再没了动静，萧瑟的视线从那安静落在自己肩上的头颅一寸一寸挪向鲜血淋漓的胸口，即使此刻他已心如死灰，却还是被那残忍的一幕震得恨不得自刎当场。

手执天斩的萧瑟面无表情地用那柄长剑剜出了雷无桀的心。

那颗还在跳动的紫色心脏脱离肉体跃至半空的瞬间，萧瑟松开了雷无桀脖子上的手，后者的身体无声息地滑落了下去，那双灿若繁星的眸子，再也不会睁开了。

蓄势已久的天雷再度劈了下来，这一次它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连带着将那颗心脏一并轰杀至灰飞烟灭。

萧瑟麻木地感受着重新掌握身体带来的触感，他松开手任由天斩掉落在地，那柄不世神兵却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生锈腐蚀，须臾间就变成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废铜烂铁。

萧瑟对天斩的变化不闻不问，他只小心翼翼地跪了下去，动作轻柔地少年尚且柔软的身躯揽入怀中，表情珍视得好似获得了这世间最无上的至宝。

“小夯货，你都这样了，我还怎么往前走啊。”

紫月彻底消散后，萧崇拨开层层守卫走到了一动不动的萧瑟身边。

只一眼他便知道，他们兄弟之间从此之后再无亲情可言。

萧崇踟躇良久，终究还是开了口。

“楚河，今日之事朕会吩咐下去，对外一律说是妖邪入侵，青龙使为守护天启殒命。”

萧瑟的眼珠终于动了动，视线从雷无桀额头逐渐淡去的纹路转到了他的手上。

“这难道不是事实么？”

萧瑟淡淡回道，注意力却尽数放在了雷无桀苍白指尖的细小伤痕上。

这笨手笨脚的小夯货何时学的针线活，还把那么好看的一双手搞得伤痕累累。

他这样想着，手指便沿着伤痕细细描摹，根本不理睬被自己晾在一旁的天子。

萧崇长叹一声，咬咬牙继续道：“青龙使可以皇室规格下葬……”

话音未落有人居然提出了异议，“他可是妖怪，尸身应及时焚烧——”

没待那人说完，地上那布满锈迹的天斩骤然跃起，携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刺穿了他的腰腹并将人死死钉在墙上。

萧瑟在凄厉的痛呼中抱起雷无桀的尸身，没人敢去救下那人，只有萧崇怜悯地投去视线，那似乎是钦天监新来的天师。

萧瑟施舍地看了那人一眼，应该也是认出了他钦天监的身份，萧瑟此刻像是想到了什么般恍然大悟道：“钦天监应该给他陪葬啊。”

萧崇脸色微变，他知道如今萧瑟不过是面上平静，实则已在疯魔边缘不能再受刺激，他不得不作出承诺，“三日之后，朕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到那时你若是想要整个钦天监为他陪葬，朕也绝无怨言。”

萧瑟终于正视起了面前的天子，自己的皇兄。

“好啊，三日之后，总要有人死的。”

“至于下葬的规格，就不劳陛下费心了，”他低下头神色温柔地看着怀中少年惨淡的脸，“皇陵配不上他。”

说罢他再不理会萧崇，只稳稳抱着雷无桀一步一步往皇宫外走去。

萧崇挺立的身躯终是失力地晃了晃，被身边人及时扶住后他朝着早已泪流满面的唐莲和司空千落咬牙喝道：“快跟上楚河，别让他做傻事！”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唤回了悲痛中的二人的心绪，他俩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红着眼睛追萧瑟去了。

萧崇望着三人寂寥的背影，良久才阖眸低叹。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天启四守护了。”

困扰天启多日的疫病一夜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走出死亡威胁的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张灯结彩，庆贺新生。

唯有属于永安王的雪落山庄大门紧闭，满目缟素。

萧瑟亲手给雷无桀擦去了鲜血，因王府内只有萧瑟的衣物，他只能给雷无桀换上了那一直被他吐槽“贵得离谱”的毓秀坊出品的云烟细棉织就的青色衣衫。

换完衣服他上下打量一番，觉得小夯货还是穿红色好看，又去理了理那头金发，依稀想起青州一别如今天人永隔，两个月的时间这和其主人性格一样毛燥的头发竟丝毫未长。

或许那个时候雷无桀就已经不对劲了，可他却什么都未察觉，还巴巴地将那神木交了出去。

想到这里，萧瑟莫名笑了一声，他从袖中掏出那枚再也送不出去的赤玉，仔细地塞入雷无桀交握的掌下。

司空千落和叶若依已哭成泪人，尤其是当晚留守王府的叶若依，她如何会想到只不过一晚的时间，那总是羞涩唤她“若依姑娘”的少年会以那么惨烈的方式离开，数月前她以为再普通不过的匆匆一瞥，竟是最后一面。

叶若依哭得几乎昏厥过去，萧瑟看着情绪稳定可众人都知晓他此刻满心满眼都只有躺在那里的冰冷少年，最后是唐莲强撑着心绪将丧事安排了下去，提笔写下讣文时泪水几度打湿了信纸。

萧瑟对丧事的安排不闻不问，唯独在听唐莲提及报丧的信已加急送往雪月城时才仿佛惊醒般对唐莲说了一句“辛苦大师兄”。

唐莲见他终于有了回应，狠狠心趁热打铁问道：“棺材……你可有什么要求？”

萧瑟看不见血色的清俊面容上闪过一丝茫然，他眼神飘忽，似是需要时间理解唐莲的话，忽地又扭头去看雷无桀，这才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摇了摇头。

“剑仙来时若见到我们已将他入殓，定是会一剑劈了那棺材的。”

说罢他的眼中忽然迸出奇异的光彩，原本惨白的脸因为激动染上粉色，“对了，大师兄，你帮我去买两套喜服，拜堂成亲时穿的那种，买两件男子制式的就好！”

唐莲见他情绪高涨心中只觉恐惧，更何况他提出的是买喜服，白事期间做红事，要不是足够了解萧瑟，恐怕唐莲会当场甩手走人。

依言动身的唐莲离开前又看了萧瑟一眼，他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雷无桀身边，眼中只装得下他那再也不会醒来的小师弟。

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想法涌上心头。

事实正如唐莲所想，萧瑟要来的两件喜服，正是要穿来和雷无桀拜堂用的。

饶是端庄知礼的叶若依也失了分寸，“萧瑟你疯了？你知道他已经——”

“我知道，我很清楚他已经走了。”

萧瑟抖落喜服，火红的衣袍将周遭的白烛映出摇曳的红光。

“雪月剑仙是不会原谅我的，若小夯货被她带走，我此生怕是永远都去不了他的埋骨之地。”

“既是这样，我总该先给自己挣个身份。”

说罢他利落套上喜服，紧接着拿起另外一件对着雷无桀比划几下，见尺寸合适，萧瑟脸上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他无视了在场所有人难看的脸色，扶起少年的身躯认真摆弄起来。

萧瑟给他穿得极认真，双手却在颤抖，他在自己混沌的脑海中放肆呐喊。

去他的规矩，去他的苍生，去他的天道。

他顾全大局以身犯险，事事以黎民为先，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一直算计着自己的血脉宗亲和操控着他杀了心爱之人的无情天道！

既然如此，这天道人伦，又还有何可顾忌的！

雷无桀，你活着的时候我尊重你的意愿，唯恐行差踏错越了雷池连朋友都做不成，如今是你先弃我而去，我总要讨回些东西的。

萧瑟偏执地想着，扣上最后一颗扣子后心满意足地望着对方和自己别无二致的衣装，这才欣喜地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行礼吧。”

此刻若有人路过雪落山庄，定会十分疑惑，这气派的府邸装点得素白分明正在丧期，为何竟会传出“夫妻对拜”这般荒唐的叫喊声呢。

三日后，萧崇的允诺如约而至，钦天监内混入了萧羽的旧部，趁着飞轩等主力远游历练的空子伪造了卦象，神木现世之初天意早已作出不得入天启的示警，有心之人却呈上了神木与天启牵连甚密的解读，之后更是刻意引导萧崇安排萧瑟带回神木祸水东引。

萧崇以雷霆手段清洗了钦天监乃至整个朝堂，有人谏言时疫刚消不宜再造杀孽，也被萧崇强硬否决。

承载着迟来真相的纸张送到萧瑟面前后他只草草扫了几眼便给扔进火盆里烧了，负责传达消息的姬雪见雷无桀躺在寒气逼人的玉床之上，除了双目紧闭容颜憔悴外看着竟与活人无异，她深知永安王手段通天府内奇珍异宝无数，除了令人死而复生外没有什么是萧瑟办不到的。

“陛下还有个消息托我转告，”姬雪见萧瑟漠不关心的模样，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饕餮的尸身不见了。”

萧瑟不为所动，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姬雪。

姬雪只能继续复述萧崇的嘱托，妖神的力量自神木进入天启后就已经影响了世间妖邪，即使神木湮灭，魑魅魍魉却早已复苏，萧瑟身负天命恐怕会被它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萧崇将可预警妖邪的铃铛连同断作两截的心剑一并托付姬雪转交，仿佛入定的萧瑟在看到心剑后才有了动静，他伸手取过心剑艰涩道了谢，却没有去接那铃铛。

当初鸣动不止的铃铛如今即便是被拎起摇晃也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姬雪见状只能将其交于唐莲，对着雷无桀再拜了拜后转身离开。

红衣剑仙在天启陨落一事逐渐传开，有人悲痛，有人扼腕，有人赞叹剑仙大义舍生，却不知那一夜发生在天启的生离死别，就连史书都不得有一字一句的记载。

李寒衣在雷无桀去后第四日闯入了雪落山庄，唐莲的来信并未隐瞒真相，而李寒衣在知晓幼弟被动入局却因此丢了性命后，对萧家的恨意达到顶峰，即使境界尚未恢复依旧持剑单枪匹马冲入了皇城。

她的满腔怒火在看到幼弟遗体后化作一口热血呕了出来，唐莲和司空千落见状立马上前要扶她，却见李寒衣胡乱抹去唇边血液，铁马冰河出鞘拦住欲向她走来的二人，她双目通红，毫不掩饰的杀意直冲萧瑟而去。

“萧楚河，我父母为琅琊王，为你萧氏一族殚精竭虑甚至付出性命，如今就连我幼弟都因你枉死，你们皇室当真欺我雷家李家无人么！”

说罢她执剑向着背朝自己站立的萧瑟刺去，后者却置若罔闻不闪不避，反倒是唐莲扑了上去死死摁住了李寒衣的手臂。

“二师尊不可！”

“不要拦我！”

“二师尊！此处是天子脚下，萧瑟乃圣上的六弟，就算今日你真能杀了他，那日后又要如何在北离自处！”

“我当初连琅琊王的法场都劫得，如今就算是和整个天启为敌又如何？！”

说罢李寒衣甩开唐莲继续杀向萧瑟，可剑尖却在对上迎面出现的叶若依时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剑仙当然可以快意恩仇，可这不是雷无桀想看到的，”叶若依清丽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剑仙背后是雪月城，剑心冢甚至雷家堡，今日您若对天启宣战，日后他们势必要在您和天启之间作出选择，雷无桀……雷无桀他也是为了不让雪月城为难才放弃了最后的机会……”

说着说着她已是泣不成声。

李寒衣眼睫剧颤，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她咬着嘴唇几乎要撕下一口肉来，可最终她还是收回了铁马冰河，只用满载着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萧瑟。

“如今小桀尸骨未寒，我不会在他面前再造杀孽。”

“萧楚河，我要把他带走。”

说罢李寒衣上前就要去挪弟弟的遗体，可这时萧瑟动了，他迅速转身挡住了李寒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明晃晃的抗拒。

“永安王，你别欺人太甚。”

李寒衣面若寒霜，手中长剑几欲出鞘。

“头七还未到，你不能带他走。”

叶若依也没想到萧瑟如此坚持，她示意唐莲和司空千落注意着李寒衣，生怕这位剑仙再起杀心。

李寒衣却只是冷笑，“你杀了他，他若回来也只会是来索你的命！”

萧瑟缓缓转头去看雷无桀，他哑着嗓子喃喃自语：“来索我的命，也是可以的。”

李寒衣等了三天，头七那日她和萧瑟从日升等到月落，等到跑死了一匹马的无心跌跌撞撞推开雪落山庄的大门，雷无桀始终没有回来。

说到底，头七回魂不过是萧瑟一厢情愿的期待罢了。

别说雷无桀了，那日就连风都不愿造访，白烛滴着泪燃尽了一根又一根，可那小小的火苗却始终不曾颤动半分。

无心在第八日的天光照进灵堂的那刻合掌长叹，“走得那么干脆，是他的风格。”

说着他转向萧瑟，面带悲悯道：“你也放手吧。”

萧瑟朝无心望来，他眼中有些什么终于彻底崩塌，挺直的脊梁瞬间颓唐下去，他不再阻拦，只静静看着众人携手将在雪落山庄停留了七日的雷无桀抬往李寒衣所在的马车。

萧瑟在众人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马车，向少年作最后的道别。

李寒衣见他嘴唇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当即冷哼一声放下帘子彻底挡住了萧瑟的视线。

“萧楚河，你最好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如若再见，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骏马一声嘶啸，拉起马车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数日后，红衣剑仙安葬在剑心冢的消息传遍北离，李素王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引众人唏嘘，只这次他做得决绝，选择了火葬早逝的外孙，骨灰据说也被从山巅撒下，竟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萧瑟听闻此事时正在收拾行囊，他动作停顿半晌，再也无法压抑心头痛楚，大口大口地吐出血来。

他被黑暗吞噬，从此再不见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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