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叶周】点妖星

一叶知周

2024/11/15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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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听叶修如此一点拨，周泽楷也嗅到了丝丝极不明显的龙气，掺杂在夜间林风之中，仿如些许水汽，似有若无。

二人循着那点气息向山上走，一路草木渐深，石砖垒起的小道上野草已没了膝，似乎许多年未有人走过。二人心中顿时生出不妙的预感来，一路上山，却未见任何烛火，石路逐渐残缺、中断，他们顺着还有痕迹的石头几乎走到山顶，终于在林间发现了一片树丛更矮许多的地方。

几间屋舍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石碑也已被雨水浇花了，只能看出最大的“菩提寺”三个字来。似乎听见人声，林间的鸟兽们纷纷作声，居然还有只小鹿探出头来瞧，显然已有许多年未见过生人。

菩提寺早已毁去，看断墙上的青苔，推想约莫已十年有余。蛇二娘说蛇尸藏身此处，照理说应像相府一般残存有冲天怨气，便是多年消散了又叫法阵封印着，也能让两人一下察觉到。

可他们在寺庙残址旁瞧了又瞧，未见怨气不说，早先感觉到的龙气还在此处，半点未消，反倒更加浓郁了。

两人在残垣之中一阵搜寻，才在屋舍后的小山崖上发现了一处窄洞，洞中不知通向何处，极是阴凉，更有水露滴溅下来，瞧着无比阴森。

步入其中，才发现一道窄缝而过，内里居然别有洞天。密密竹林自在山中围出一小方天地，因着山势低凹成了一方四面环崖的湖，湖面约有一座五进宅院大，水波徐徐，岸边一间小木屋中点着烛灯，虽已夜深，人却未睡。

没了山势遮掩，妖气与龙气都显露了出来，妖气浅淡，方生方死，正符合蛇尸肉身已死、魂魄未安的情状。那缕龙气亦是极为细弱，像来自一位孱弱老人。

两人走过林间泥泞的小路，来到木屋前时，衣角都沾上了水。叶修率先上前敲了敲屋门，片刻安静之后，门里传来了一阵木头发出的吱呀声。不多时门开了，一个身形消瘦的年轻人打开屋门，见到来人并不惊讶，而是简单打量一番，将视线落在了周泽楷身上。

“是老三让你们来的吧。”年轻人说。

周泽楷与叶修对视一眼，轻轻点了头。年轻人于是侧过身，为他们让开一条道：“进来吧。”

屋中陈设十分简单，不过一张木床一副桌椅，还有一个放了些书卷的架子，再无其他。桌上摆着些许菜食，竹篼照着，飘出清汤寡水的浅淡气味来。

年轻人在床边坐下，久久不发一言，望着他们两人。周泽楷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手不自觉地伸向叶修，被叶修袖子遮住，一下牵着了。

这番明显的小动作自然没有瞒过旁观者眼睛，年轻人轻浅一笑，开口道：“想来二位还不认识在下。晚生姓赵，家中行三，二位称我赵三便是。”

此话一出，二人心下俱是了然。赵乃国姓，这位果真身怀龙血，却不知为何身在此处隐世不出，还惹了一身病祸。

叶修开门见山，将相府之事简略讲了讲，又说明了蛇二娘的嘱托，赵三只默默望着他们，还有他更关心的事，叶修藏着没有说。

到底周泽楷瞧着不忍心，琢磨半晌措辞，语带犹豫地开口说：“我们来找一只小蛇，他三哥……或许与你有关。”

听见这话，赵三微微愣神，片刻才开口：“老三还好么？”

“还活着。”叶修开口，打断了赵三的话头，“我们不是来叙旧的，你可知晓外面的湖底下有什么？”

年轻人一下抬起眼来，细细将叶修打量了一遍，似乎在打探他的虚实。叶修徐徐将眼闭上，再睁开时，眸子已变成了浅浅的金色。

赵三终于信了，却是有些惧怕叶修，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说：“水下藏着的，都是老三带回来的妖精。他说温养在此处才能有个超生的机会。”

叶修点点头，一手抬起来，虚虚悬在他面前。赵三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似乎天地都旋转了起来。

不多时他就闭上眼睛，却没摔到地上。原来是周泽楷一拂袖子，将人软软托到了床上。

赵三拥着被子昏昏睡去，瞧他那模样周泽楷也知道，叶修是把他的记忆抹去了。

离开小屋时，周泽楷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不让他知道？”

“小幺的三哥还在，有什么话让他们自己去说。”叶修说，“况且此人已存死志，若将他最后一点念头也掐断了，难保他不会寻死。”

“寻死？”周泽楷不解，“为何寻死？”

叶修深深瞧了木屋一眼，又将视线移到周泽楷身上，低声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周泽楷似有些动容，他能听出这是句十足缱绻的诗，却不真正明白诗中真意。他一个蛇妖，何来的情，又与谁生死相许？

他不明白。

他一个蛇妖看来，每一岁都是辛苦修来的，都是向天赊的，哪里舍得挥霍。他望着那幢小木屋，屋里烛火微微跃动着，一切都悄无声息。

“我不明白。”周泽楷说。

叶修却没有为他解答，而是望着他的一双眼睛，眼底盈盈满是笑意。

“你想明白吗？”

这话分明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在肚肠里绕过几转，才品出点千回百转的意思来。可周泽楷是蛇，他不明白独属于人的弯弯绕绕，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个纯粹的、干净的，雪一样白的世界。他虽然见过狰狞丑陋的世界，但终究是雾里看花，他从未切身体会过，故而一切都懵懵懂懂，未知全貌。

或许正是出于这种对未知的好奇，他点了点头，良久补了一句：“你不许撒谎。”

他等着叶修给他一个解答，然而叶修给他的却并不是一个答案。

“你以后就明白了。”

***

湖底妖气浓重，越近水面，雾气也显得越深。近到水面时，二人明显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潮湿气息。周泽楷蹲身伸出手，指尖方才触及水面，就见一股黑影飞快盘旋而上，直到被妖力截住二人方才看清，原来是一只滑溜溜的黑色小鲤。

这鱼儿不知为何离了水也能活，眼睛似有神光，盯着二人，眼见就要开智了。却因为生在此等阴地，身上沾满了怨气，久久不能开蒙。

周泽楷瞧着，许久不说话，叶修似乎知道他所想，手中不多时化出一捧清澈的泉水来。周泽楷将鱼向水中一丢，小鱼浑身的黑气瞬间化作气泡，一颗又一颗冒出水来，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过了许久小鱼身上的怨气才净化完全，它凭借着多年苦修的一点灵光，并以两只大妖周身妖力，终于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光华乍现，待到一切散去，才有一个小小幼童现出身形来，一身圆滚滚的学堂童子服，瞧着粉雕玉琢，很是可爱。

开眼见两只妖，小童却是没有人类幼童一般的懵懂，而是拱着小手，规规矩矩一拜，道：“小鱼多谢二位前辈点化，还请前辈赐名。”

赐名？

周泽楷一时愣住了，他自己也是一只经仙家点化的小妖，哪里就能点化鱼妖了？更何况此妖甫一点化人身变能言能动，可见点化之人功德深厚。他对自身情形自然知晓，如今不说点化妖族，就是用些妖术都得打算一二，生怕浪费了去。他哪里来的点化之能。

如此推算来，便只有叶修能有此力了。联想到他先前拿功德换金银的做法，周泽楷一时犹疑了起来。

就像猜到他所思所想似的，叶修一手抬起，搭在周泽楷肩上轻拍了拍，才对那小童说：“并非我等点化，乃是你多年修炼积攒，从前被湖中怨气压制，如今我用天山净水为你洗净，自然便显化出来了。赐名更是不必，你自有天道命名，不可由我等干涉了去。”

“无论如何，多谢二位前辈。”小鱼执意拜了下去。

叶修无奈摇摇头，将人扶了起来，这才转将目光递给周泽楷，道：“他出了山怕是没有去处，不如将他带在身边，我们也可照看一二。”

周泽楷还在大起大落之中未能回身，方才的一线狐疑好容易吊起了他对过往种种迹象的回忆，却又在叶修的一番解释下统统打消了。

似乎也……不无道理？

“可以。”周泽楷点头，向那小鱼伸出手。

小娃儿立时上前一步，牵着周泽楷的手唤了一声爹爹。还不等应声，他又是转身，对着叶修叫了一声叶叔。

叶修脸一下黑了，说：“他年纪这样小，你管他叫爹爹？”

小娃儿一瞧似乎也对，转而对着叶修，脚步颤颤巍巍，颇有些害怕似的走到叶修一侧，抱着他的大腿叫了一声爹爹。

然后对着小周，他又脆生生地来了句：“哥哥。”

周泽楷都没忍住，一下笑了。叶修拎着小鱼的后衣领子把人拎了起来，单手抱着他说：“哥哥也是你叫的？”

小娃儿一下不吭声了。叶修还想说什么，被周泽楷轻轻扯住了袖子。小鱼一下变回原型，如今成了妖并不拘在水里，他往小周袖里一钻，不肯出来了。叶修乐得清闲，凑到拉架的小周耳边，轻笑着说：“你还没管我叫过哥哥呢。”

周泽楷的脸噌的一下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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