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 你是落在我生命里的光

你是落在我生命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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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里的斑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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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和尚看着流泪不止的时光和拿着棋谱呆愣在一旁的俞亮，似乎明了了无名氏和他们之间的羁绊纠葛，叹了口气，说到：“两位施主，坐吧，我给你们讲讲这兰因寺的来历。”

“兰因寺建寺至今已逾一千五百年，始建于南梁天鉴年间，据说是一位朝中的大臣被武帝贬绌后遂云游天下，后来就来到了兰因寺这个地方，彼时这个庙还只是一座无名的小破庙，这位大人就把自己为官多年的积蓄全部拿了出来重修了庙宇，还亲自题名为'兰因寺'，即现在你们可以看到的寺名匾额，很奇怪吧？一千多年前的题字，竟然写的是简体字，而且还是从左向右的顺序，和我们今天一样。”

时光惊讶到：“我还以为这个匾额是现在才写的，去年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还把它念成了'寺因兰'！”

“这位大人修好了这兰因寺，就在寺庙里做了一名居士，以教人下棋为生，慕名找他学棋的人很多，他也收弟子，所得财帛皆用于寺庙的修缮用度，来寺庙里剃度修行的僧侣，按居士的要求，法号皆为无名，而且必须学会下围棋，这个传统，一直延续至今。寺里的和尚也曾问他姓甚名谁，他笑着自称是无名氏。”

时光此时已经泣不成声，他曾想过也许褚嬴已经在一年前的那个端午节的夜里，在他不知晓的时候魂消魄散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连历史里也找不到他的一丝踪迹，却没想到，他留下了这座兰因寺，隔着一千多年的光阴告诉自己：小光，褚嬴虽然离开了，但我始终都在！

懒和尚继续说道：“如今从这本棋谱来看，当初修建兰因寺的无名居士，应该就是你去年端午节次日所提到的褚嬴！时施主，我还是那句话，缘份已尽，一切向前看吧，他留下这本棋谱和这座寺庙，就是要告诉你，你们曾经有过的经历是存在的，希望你能继续向前走，方不负他这隔着一千多年的苦心！这本棋谱，既是他留给你的，那你就带走吧，以后如果想来寺里清修几日，只管来，只是该放下的一定要放下！”

时光含泪点头，“谢谢师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时光拿着棋谱和俞亮一起出了藏经阁，他深吸一口气，终是直视他的眼睛，坦然说到：“俞亮，我知道，对褚嬴，对九年前的那两盘棋，你有太多想问的，走吧，我们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今天，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两人出了寺院的后门，这里竟然有一处清幽的竹林，正值盛夏，竹竿青翠欲滴，竹叶遮天蔽日，一片幽静，走了一小段路，竹林中间竟然有一座亭子——这场景时光觉得似曾相识，倒是像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一般。

他三两步跑到亭子里，只见亭子中央有一张木几，几上摆放着一张古琴。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他梦里和褚嬴相见的地方，褚嬴将那把折扇赠给了他。

“原来这一切是真的，真有这么一个地方，太神奇了！”

俞亮跟着时光走进亭子，见他东张西望，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忍不住问他：“这地方，你来过？”

时光点点头，“是的，在梦里！”

俞亮的眉毛瞬间拧成疙瘩。

时光拉他坐下，“关于褚嬴、那两盘棋还有”，时光看看手里的折扇，“还有这把扇子，我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要告诉你。褚嬴，他是我的老师，是引领我进入围棋世界的人，也是因为他，我才会认识你。那两盘棋，你说得对，不是我下的，是褚嬴！你看不见他，因为，他是一个从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南梁穿越到现代的棋魂，我和白子虬，都是他的学生……”

这个故事很长又很短，感人至深，褚嬴与时光亦师亦友、亦父亦兄的羁绊和情感，如此离奇却又如此真实，时光失去褚嬴，竟然痛苦到不能面对围棋。

时光还在继续说：“那天在我家附近的地下通道那儿，你把那块表还给我之前，沈一朗才来了我家劝我下棋，可是我拿起棋子，却怎么也无法落在棋盘上，我逃了，又遇到你，那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当，那是一段从未有过的时光，我突然特别害怕，如果我不下棋了，那褚嬴穿越千年来到现代的意义在哪里？我已经没有了褚嬴，我不能再失去你，我不能让这段如有神助的时光变成不曾有过的岁月！”

俞亮喃喃到：“所以，你第二天还是去参加北斗杯预选赛的第二场了！”

“那晚你走后我回到家，再次尝试拿起棋子放在棋盘上，才发现，我只有下棋，才能让褚嬴继续存在，他除了棋，什么都没有留下，如果我放弃围棋，就是放弃了褚嬴。而且，我放弃了围棋，你也会放弃我，不是吗？”

俞亮点点头，他那天确实是赌上了他和时光九年的羁绊去做最后的努力，如果时光拒绝了，那他真的会当那是一段从未有过的时光！

“至于这把折扇，是我北斗杯出线后，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就在这个亭子里再次见到了褚嬴，他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只是把这把扇子交给我就消失了。”

俞亮疑惑到：“你是说这个亭子？”

时光环视了亭子一眼，答到：“就是这里，我可以肯定。神奇吧？！这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都让我碰上了。可能是因为兰因寺本来就是褚嬴留下来的，所以他才选择在这个亭子里把这把象征着围棋传承的折扇给了我！”

俞亮点点头，“听你说起你和褚嬴的故事，我也相信是这样的。其实，褚嬴的故事也没让我那么意外，冥冥之中，我好像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我一直觉得你们一定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关联。现在想起来，其实九岁那年下第二盘棋的时候，你就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时光睁大眼睛看向俞亮，“我说过？”

俞亮抿嘴笑了，“你当时看见我哭就着急了，说你身后还有一个人，都下了一千多年的棋了，我根本赢不了他的！”

时光也笑了，“是啊，其实我早就把褚嬴的秘密告诉你了，只不过太离谱了，谁会信呢？！”

他顿了一下，小心地对俞亮说：“俞亮，你现在知道了，那两盘棋，是褚嬴下的，你当初追逐的人，找的人都是他，不是我，我骗了你，对不起！”

俞亮直视他的眼睛，问他的语气却是肯定又温柔，“除了那两盘棋，你和我对局都是你自己下的吧？”

“除了高中围棋联赛上的前二十手！”

“你在道场、定段赛、新秀赛、围甲上的棋都是自己下的吧？”

“当然，褚嬴是我的老师，不是我的外挂！！”

“你说的是因为我才走上职业棋手的道路，并且为了追上我才能坚持下去，也不是假的吧？”

“当然，你和褚嬴，都是我围棋人生里最重要的人，少了你们哪一个，我都不会是今天的时光！”

“那，你骗了我什么呢？”

俞亮突然上前将时光搂入怀中，“时光，这几年，追在我身后，让我不停地向前奔跑，在围棋的道路上拼尽全力的人从来不是褚嬴，是你啊！我在意的人，也从来不是褚嬴，而是你！所以，我并没有觉得你骗我，我也很欣慰，你能把褚嬴的秘密对我和盘托出，我从此不用再去纠结你和褚嬴究竟是什么关系了，谢谢你，时光，谢谢你的坦诚和信任！”

时光从未觉得如此心安，他靠在俞亮的肩头，任泪水恣意流淌，濡湿了他肩头的僧衣……

褚嬴的秘密如同弥漫在时光与俞亮之间的薄雾，此时天光大亮，时光的坦诚像是阳光驱散了隔阂他们的迷雾，俞亮觉得自己从未离时光如此近过。

第二天一早，时光和俞亮向懒师父告了别，准备下山回方圆，芸豆送他们出了山门，合掌到：“两位施主，此番到寺里小住，可有找到要找的人？”

俞亮坚定地点点头，“师父，我明白了你那句偈语的意思了，多谢师父！”

芸豆微笑点头，又问时光：“时施主，师叔可曾给你解了惑？”

时光赶紧合掌回礼，“解了解了，谢谢你，芸豆师父，明年端午我们再来。”

芸豆点头，“两位施主，快下山去吧！”

两个人一人拖着一个行李箱到了山脚下，时光带着俞亮往路边的一辆双排座走去，到了车头，对着驾驶室里的司机打招呼：“旭哥，等半天了吧？”

“快上来吧！”

时光把自己和俞亮的行李箱扔到后面的车厢里，打开后排座的车门，对俞亮一晃脑袋，“快，上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回方圆啊，兰因寺这里没有班车，现在又太早，很难打车到车站，所以我就麻烦旭哥来接我们俩了。”

俞亮只好爬上去坐的端端正正的，时光也上去了，坐在他身边。

“旭哥，谢谢了，又麻烦你。”

“没事儿，我昨天也刚好来这里的县城办点事，没想到你也正好在这儿，就是搭个顺风车，别客气。”

时光给俞亮介绍：“这位是曹旭，旭哥，光明棋盘厂的老板。旭哥，这是我好朋友，俞亮。”

曹旭问到：“俞亮？你和俞晓暘九段是？？”

俞亮赶紧彬彬有礼地应答：“俞晓暘九段是我父亲。”

“我去年参加定段赛之前，和沈一朗洪河他们俩到处踢馆练棋，找到了旭哥的棋盘厂，就认识了，我们仨能去兰因寺练棋，还是旭哥介绍的呢。”

曹旭笑得爽朗，“嗐，我这人，就是喜欢棋下的好的小孩，时光他们几个，都是我的小兄弟，我时不时的，要找他们下上一盘过过瘾。俞亮，如果你不嫌弃，以后有啥事儿，也可以找我，当然，如果能和你下一盘就更好了。”

这个旭哥一看就是个爽直的人，而且他还帮过时光这么多次，俞亮一下子对这个略带些北京口音、穿着最常见工装的棋盘厂老板大哥有了很好的印象。

“旭哥，没关系的，时光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如果要找我下棋随时都可以。”

曹旭一直把他们送到时光家小区门口，俞亮拒绝了旭哥直接送他到家的好意，跟时光一起下了车。

曹旭开车走后，俞亮问他：“你们还去踢过馆？”

“这不是定段赛预选赛上，我暴露出下棋时内心比较脆弱的毛病嘛，沈一朗就提议去踢馆，他心态容易崩，洪河喜欢下随手棋，我们连着去了好几个可以下棋的地方，把里面的人都打崩了，最后到了旭哥的棋盘厂，我和旭哥下了一盘，把他赢了。哎，我跟你说，俞亮，我们这一路，遇到了好多的民间高手，棋力真的非常不错，他们下棋路子野，思维活跃，和职业棋手很不一样，让人有别样的收获，改天我带你去下一盘你就知道了。”

俞亮接过他的行李箱，推着和时光一起往家走，听他滔滔不绝地讲当初去踢馆的奇遇。

“旭哥的棋也下的很好，那天一开始我一直被他压着，直到最后下了一步妙手才扭转乾坤把他赢了，他就开车送我们回家，路上聊起我们踢馆是为了解决下棋时遇到的问题，他就跟我们提了兰因寺，还把我们三个一路送到寺里。要说起来，真的是要谢谢旭哥，如果不是懒和尚用二十一路围棋虐了我半个月，我定段赛肯定没戏！”

听了时光这些有趣的学棋经历的趣事儿，俞亮回想起自己学棋的过程其实特别的单调。

他学棋由父亲亲自启蒙，之后上了一段时间的少儿围棋培训班，没多久因为其他孩子和他差距太大，父亲怕他的存在影响了别的孩子对围棋的热情，把他叫回了家里的棋馆。

那时俞晓暘刚刚拿到第一个世冠，正值职业生涯的鼎盛时期，根本腾不出时间来教导儿子，就把俞亮丢给方绪、卢原等几个徒弟来带，那几个也在学棋涨棋的阶段，又要参加比赛，所以，大多数的时候，俞亮都是一个人在黑白问道打谱、复盘，没有同龄的对手和伙伴，直到1997年香港回归的那一天，一个叫时光的小孩走进棋馆，走进了他孤独的围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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