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兽岫花

梁幸禺

2025/01/23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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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夙离投来杀人的眼神之前，君海尧赶紧把君岳升抓过来抱紧，脸上冷汗直流，忙解释：“呀，小儿刚苏醒，难免有些精神不稳，乱指认父母。他不是故意的。”

江夙离冷眼盯着君海尧，用手指指向自己徒弟，问：“那为什么是认错他，而不是我呢？”

君海尧表情很尴尬，但耐不住嘴巴犯贱，直话直说：“江夙离，你自己什么讨人嫌性子，你还不清楚吗？鬼见了你都要吓到躲起来。”

江夙离死盯着君海尧的脸，君海尧被盯得额头冒汗。实在是怕江夙离一个不高兴就伸手过来掐断君海尧的脖子←不是危言耸听！！他真的会干出来的！

梅剑时可不敢在江夙离面前乱搭嘴，尽管内心有一堆怪异的感觉。看着君岳升，心中那种怪异更强烈。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孩……

君岳升像花儿一样笑得甜美，对梅剑时很是着迷。这孩子有着和他爹一样招人喜爱的笑容。不过梅剑时倒不讨厌他。

就这样几人僵持了一会，江夙离只是冷笑一声，打破僵局：“剑时，你去给小公子弄点点心来。”

“好。”

见梅剑时要离开，君岳升赶紧跳跳，对君海尧撒娇：“我要吃肉酥！！我要吃新鲜的肉酥！”回过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梅剑时。梅剑时尴尬地笑笑，没有拒绝的意思。

这小子才刚拿到织体就这么迫不及待去勾搭，把我这爹直接晾一边，不管过去多久，好色这一点倒是死性不改。不过不怪他，他盼这天可盼太久了。君海尧无奈地摇摇头，放开他。“正经点。”

“放心啦！我可不是要撬爹爹你的墙脚。”君岳升箭一般飞了出去，扑到梅剑时身上。梅剑时无奈笑笑，牵着他的小手离开鹞和居。留僵死在原地、吐出一丝血的君海尧接受鬼药师的审判。

臭小子，忘恩负义啊！！！居然这样陷害你爹我！

一大一小走在走廊上。梅剑时面对君岳升那痴迷的星星眼，心里也是无奈。

“你为什么喊我……作娘？”

“因为我爹喜欢你啊！那将来他一定会把你迎娶回来，那不就是我的娘亲了吗？”他得意地摇晃着小脑瓜。那样子像极了君海尧舞狮时的神态。真是惟妙惟肖呢。

“少胡说。我跟你爹也不过认识一两个月。而且将来要当你娘的人教雀叶兰，是我的师兄。”梅剑时看了君岳升几眼，心里感慨，这小鬼长得还挺漂亮的。星眉剑目，英气十足，幸亏没继承他爹那桃花眼，不然得多招恨。

君海尧为人时候的发妻得长成什么样，才能把这孩子生得相貌堂堂呢。叫人一看就欢喜。君海尧倒是形容过那个人是“海上月光”。但还是很难想象，那是何等的美人。

“我爹可不会娶他不喜欢的人。我爹之死脑筋到疯狂的程度。你也知道他找我娘找了两辈子。若不是我出事了，他到现在肯定也还在想着我娘。”小孩无奈地撇撇嘴。

“他说过，是你救了他，跟他换了命轨。事情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小孩一跃而上，踏上凭栏，负手站立，眺望池中荷。那稚嫩的脸上挂上不合符他相貌的沉稳。他迎着清风，轻语：“你见过他的狮子头有几个颜色吧？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

这个事，梅剑时自然不明白便摇摇头。

他竖起小手指：“一个颜色代表一只妖。”

梅剑时心底略惊，想想：“三个颜色就是三个妖。”

小孩摇摇头：“他吞了十二只。他有十二种妖力。”

“十二只？！”

想起当时君海尧浑身烧伤，陷入严重昏迷的情景。

——“为了不被大地吸收，我以妖为食。差点把自己练成魔。”

“心疼吗？”小孩歪头观察着梅剑时的表情，笑脸盈盈，就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这小孩真不愧是君海尧的孩子，那轻浮的模样简直是完美复刻君海尧的。

梅剑时无语极了，敲了他额头一下：“别学你爹那副不正经模样。他变成什么样与我何干？”

小孩听后眨眨眼，似乎感觉很新奇。“我爹说你行为举止跟娘亲很像，我还不信。可如今一看，果真不错。你真的跟我娘亲很相似呢。”

“哪里相似了？”

“我娘也像你这般老叫我别学我爹亲，还爱逗我玩。”小孩扬起大大的笑容，看起来很是甜蜜。

“那你们父子还是嗜好奇特。你爹说你娘讨厌他，可他每次说起，脸上都甜甜蜜蜜的，而你呢，被敲了头还笑得这么开心。”

小孩耸耸肩，乐呵道：“我娘啊，是典型的心口不一的人。不爱把喜悦挂脸上，嘴巴是有点坏，但他的温柔只会落在行动上。不管说多少个讨厌，他都会用行动上支持我们，为我们打点一切，让我们生活事事顺利。”

“我不是……”

“你不是？对~你不是。那我问你，要是没有雀叶兰，你愿意嫁给我爹吗？”

“……”

梅剑时的沉默反而让小孩脸上的喜悦更浓。“不承认也不否认啊……果真如此。”

看他洋洋得意，梅剑时也是没辙，把他抱下来。“少装大人模样。别一副什么都看透的样子。你能懂什么。”

“我才不是装的呢！我跟爹亲换命轨的时候我已经十九了，早到成家年纪了。我现在模样只是因为小狮头里只有我一缕魂识，织体之法只能到这种程度。”

“你已经十九了？那你本体在哪？”

“在冥界的镜子湖里睡觉啊。我要是回到人间，只会被爹亲那十二只妖侵蚀得厉害，我不如爹亲厉害，控制不了那十二只妖物，说不定很快就被他们同化成魔。所以爹亲只好把我封印在镜子湖里保存。剑时哥哥，你要来见我吗？”

“……”

见君岳升如此乐观积极，梅剑时心里只感觉更加心疼。

当初君海尧为了一己私欲回到人间，以妖怪为食，差点把自己练成魔，只有十九的君岳升为了救他爹，牺牲了自己。如今君海尧不得不寻办法弥补过错。苦了自己，也苦了孩子。

“你爹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冥界换头，可我换头以后我就不记得人与事。到时候可能只记得你爹。不知道到时候我还是否记得去见你一面。”

君岳升扬起愉悦的笑容来安慰梅剑时：“没关系。有缘终会相见。”他的温柔也如他爹一般。不好争也不好斗，平静、淡淡的温柔如同阳光般照进人心，温暖着。

叫人很难不喜欢。

君海尧与江夙离相识百年，以前经常往来铭年山。铭年山的鬼虎入口人尽皆知。选择从这里回去冥界，是因为这里风景好，能够抱着平常心去观赏山顶上的神木——神木常年开花，它的花是一只只黄粉荧光的金蜉蝣（它们出生和死亡前夕，翅膀是紫兰，美得印象深刻）。清风轻轻抖落枝丫，它们脱离依附，迎风飞舞，那画面壮观且浪漫。人死后，灵魂会被蜉蝣牵引，找到飘零树，然后进入轮回之道。并不是所有游魂都能顺利被蜉蝣找到，然后通过神木进入轮回道转生。

当初君海尧只是偶然被指派来这边做任务，才发现这番人间仙境。从那以后，君海尧就迷上这里，总喜欢回冥界之前看一眼神木。沿路看看，心里也祈祷着有一天能够从这里被蜉蝣带走。

“说来，我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君海尧望着山顶上的神木，如此说道。

“有十年了吧。”

“竟然有那么久。”君海尧用轻飘的声音喃语道，“我还意外着，你怎么会收徒弟呢。你素来不爱管闲事，不乐意与人有过多联系。今日居然还为你爱徒来报复我。”

江夙离冷眼看他，缓缓道：“你多活百年，还没觉得腻吗？可我早就腻了。活于世上，从世上无神到如今以神为国，我遇过的人，死的死，忘的忘，始终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还记着。与人的联系过多只会让我愈发惶恐。”

“那把梅剑时留在你身边是因为孤单吗？”

江夙离低头不语。沉默一阵，声音很轻细，温柔道：“他是个与我相反的人。”

“相反？”

“他明明活了很久，却什么都不记得，让我甚是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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