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流离失所

《崩裂》（重置）

Warmth

2025/03/14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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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特星。
虽然因为被海盗入侵，怀特星的半空总是漂浮着散不开的阴云，但她毕竟是这样一颗美丽又甜蜜的星球。时光依旧流逝，生活还要继续，怀特星的精灵们仍然努力生活着，努力地在他们丰饶的母星上繁衍一代又一代。
而在怀特星特有的奶油色土地上，一只奶油色的小精灵正在四处游走着。他的皮肤雪白得像牛奶，棕色的眼睛大大的十分可爱，两只小手正抱着一个木桶，视线也不断移动着，似乎在找着什么。
“卡茨~”
一边找着，小精灵一边清脆地喊着，稚嫩的声音在生机勃勃的大地上传荡。不久，随着他的呼声，一个黑褐色的小脑袋倏地从一丛奶油灌木里钻了出来。在见到那个呼唤自己的身影后，黑色的小家伙兴奋得翘起了头上那对状似兔耳的角，他奋力地钻了出来，向那个奶油色的孩子兴奋地跑了过去：
“拉利！”
是的，这两只小精灵就是此前在海盗矿场结下不解之缘的卡茨与拉利了。从那之后，两个孩子就成为了好朋友，经常在一起玩。在怀特星，小精灵们一起游玩的场景十分常见，但他们的结交却十分宝贵——要知道，卡茨可是怀特星上如过街老鼠般的“诅咒之子”，被所有精灵讨厌，尤其是巧克利一族；而拉利不仅是巧克利一族的精灵，还是其中一个部落的村长的儿子，他其实并不缺朋友，可他不仅愿意对救了自己一命的卡茨说谢谢，还愿意真诚地对待他，不歧视他，和他做朋友，实属难得。
因此，卡茨无比珍惜着这位朋友——也是他从出生到现在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一开始，在和拉利的相处中，他非常小心翼翼，甚至不自觉地讨好对方；好在拉利是完全没有架子的人，同样也是十分单纯真挚的孩子，从没想过利用卡茨的小心翼翼。就这样，五年过去了，身为普通的野生精灵，拉利长大了不少，卡茨却没什么变化，不过俩人看起来还是同龄，因此也根本没有在意。
于是，今天的两个小精灵也可爱地抱在一起，在简单地寒暄后，卡茨便带着拉利走进了一个山洞。这里是卡茨平日栖身的地方，口小腹大，又易于隐藏，最重要的是离巧克利村不远，为了能和拉利一起玩，在和他结交后，卡茨便搬到了这个“新家”。
“卡茨，这是刚从巧克利井里打上来的巧克力水，特别新鲜特别甜！”说着，拉利笑眯眯地将怀里的木桶递给卡茨，卡茨立刻兴奋得两眼放光，小心地将其接过：“哇——真的吗？谢谢你拉利！”
虽然也是怀特星上的一员，但因为不祥的身份，卡茨很难像其他普通居民一样喝到巧克力井里面又甜又干净的巧克力水——巧克力河里的水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太健康的杂质，而且甜味和口感都远远比不上井水。于是，能够喝到井水的卡茨十分兴奋，他拿起一个碗舀起一小瓢，轻轻地将奶油色的液体倒入口中，紧接着就激动地张大了眼睛：
“哇——好甜啊！好好喝啊！谢谢你拉利！”
“不用谢啦，卡茨，这话你都说了两遍了！”拉利叉着腰，嘻嘻笑着，能看到卡茨欢快的笑容，他真的很开心！也因此，他经常将村里的好东西偷偷带给卡茨，这也成了他们之间的小小秘密。
在将巧克力水倒入一个旧石缸后，卡茨将木桶还给了拉利，然后便掀开一个倒扣着的破碗，将里面的一盘面包递给了拉利。虽然十分年幼，但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卡茨早就在多年的磨练下学会了许多生存技能，他的手艺也相当的好——哪怕他也相当的年幼。这盘特意制作的面包，虽然因为原材料不够精致，所以烤出来也不是很漂亮，但吃起来却格外美味，拉利喜欢极了。
那之后，两个孩子又手牵着手，走出了山洞，到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去游玩了。灿烂的阳光照亮了两个活泼的孩子的轮廓，一个那么白，白得纯洁可爱又美好；一个那么黑，却又黑得朴实天真而纯粹。
一双好看的，充盈着快乐与纯真，澄澈得就像怀特星的天空一样的大眼睛，埋下了所有的黑暗与苦痛，在怀特星粲然明媚的阳光下明亮地闪烁着。
……
拉利是村长家的小儿子，因此除了爸爸外，他还有一个大一点的姐姐，因为妈妈在生下拉利后不久就不幸被海盗掳走，那之后杳无音讯，父子三个便相依为命。先前在拉利也被海盗掳走后，村长爸爸非常心痛，好在拉利幸运地逃了回来，那之后他就一直很宠爱这个劫后余生的儿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掉了，就连从小到大最爱和拉利吵架的姐姐，也因为这件事，在那之后对弟弟收敛了不少。
今天，爸爸和姐姐都不在家，拉利便趁此机会带着卡茨溜进了巧克利村，溜进了家里。他翻出家里的零食，分给卡茨吃，还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两人凑在一起玩积木、下棋。其实，把大家都最痛恨的诅咒之子带到巧克利村、带到家里这件事，对拉利来说，是非常冒险的。其他人可能会看在村长的面上不会对他说什么，但村长身为他的父亲，要是知道这一点，绝对会把他痛骂一顿，卡茨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不公平的对待。但是，卡茨实在太可怜了，他从来没吃过零食，从来没玩过玩具，甚至从来没读过书，没受到过任何人的关爱。所以，趁今天大人都不在家，拉利还是冒着危险把卡茨带进家里，给他好吃的、陪他玩，还一起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感受着家的温暖。
也因此，卡茨无比感激拉利。从未吃过的零食，从未玩过的玩具，从未感受过的热度……此时此刻的拉利，都在努力带自己去感受。看着火光照耀下拉利圆乎乎的脸蛋，卡茨的心中有一股股暖流在涌过。
但是，好景不长。正在拉利与卡茨玩到兴头上时，“砰”地一声，门被用力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那就是拉利的姐姐！
其实照拉利所想，今天的爸爸和姐姐不会这么早回来的，所以他才敢把卡茨带回家里。可没想到姐姐突然回来这么早，拉利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把卡茨藏起来，就被匆匆闯进来的姐姐撞了个正着。
“啊——”
在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卡茨后，姐姐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骤地尖叫起来。见状，卡茨立刻低下了头，拉利连忙护在卡茨面前，姐姐则指着卡茨，颤抖着叫道：“诅、诅咒之子！你为什么在我家里！快滚出去！！”
“不……不要，姐姐！”拉利硬着头皮替卡茨回道，“他……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要这样！”
“朋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姐姐瞪大眼睛，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两个孩子，“拉利，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居然把诅咒之子当朋友？你就不怕他把厄运传染给你吗？！”
“不是这样的！姐姐，你不能这么说我的朋友！”
“哈，我看你真是被老爸宠坏了，居然敢把诅咒之子带到家里来，你就不怕他弄脏了咱家的地板，或者偷咱家的东西吗？”虽然是拉利的姐姐，但她丝毫没有拉利的善良和包容——或者说，耳濡目染大人们对诅咒之子态度长大的她，也成为了同样的人，对卡茨丝毫不客气。她用厌恶的目光看着卡茨黝黑的外表，嘴里说的话一句比一句伤人，“万一把厄运带到我们家里怎么办？哼，等我把这件事告诉老爸，看他不把你臭骂一顿！”
“不行！姐姐，你……你不能告诉爸爸！”拉利浑身都绷紧了，这可不只是他自己的事，这可是关系到卡茨命运的大事！他知道巧克利一族对卡茨的看法，万一让卡茨被逮住了，送到所有族员面前当众处置怎么办？！
见弟弟始终护着那个该死的诅咒之子，姐姐冒火极了，她刚想再说几句，突然，窗外传来极慌乱的嘈杂声音，姐姐扭头看了一眼，旋即“啧”了一声，着急地上前一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拽住拉利的胳膊：“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我这么早回来，是因为海盗来了！”
“啊……？海盗？！”
“对，可恶的海盗又进村抓精灵了！老爸去向全村通报这件事了，他让我马上带你藏起来！”姐姐拽着拉利走向房间角落，打开一扇隐蔽的暗门，把弟弟塞了进去，紧接着自己也钻了进去，然而就在这时，“咚咚咚”，巨大的、令人心惊的撞门声从屋外传了过来——母庸质疑，是海盗来了！！
“卡茨！！”姐弟俩惊慌失措之际，先下去的拉利急忙探出头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朝着还呆站在另一边的卡茨伸出了手，“快进来，快躲起来！海盗就要来了——”
“——不行！站在那！不准动！”
然而，还未等拉利说完，姐姐尖锐的呵斥便盖过了他的声音，如剑般直直刺向卡茨。
听到这，拉利愣住了，抬头呆呆看着姐姐，卡茨更是一动不动，用一种拉利没见过的目光看着他的姐姐。
“……姐姐？”
拉利呆呆地问着，而姐姐虽没出声，但她注视卡茨时，那冰冷的、仿佛是在看脏污的角落、而不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精灵的目光，已经无声地说明了一切。
咚，咚，咚。屋外海盗的撞门声一声比一声响，此刻的卡茨已经无处可逃，拉利很清楚姐姐不公平的命令对卡茨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惊恐地看着卡茨，刚想说什么，刚刚低下头的卡茨便出声了。
“没关系的，拉利。”
说罢，卡茨又抬起了头。如往常般，他眯起眼睛，朝着拉利露出一个笑容，是在这危急情况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的笑容。
“你就乖乖躲起来，千万不要再被海盗发现了，那样的话，我会难过的。”卡茨安抚着拉利，说着令人心痛的话，“能跟拉利一起玩这么久，我很开心，拉利是我第一个朋友，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绝对会保护你的。”
话音落下，卡茨便转过身，走出房间，面向那扇被不断撞击而颤抖摇晃的大门，瘦小的身体显得更瘦小，却又更高大了。
“卡茨，不要”拉利哭喊着，却被姐姐紧紧捂住嘴，强行拖进了地道里，关上了那扇暗门。
你只是个诅咒之子，是个一看就会弄脏地板、手脚不干净的脏东西，就算死掉也与我们无关。
滚开，诅咒之子，别靠近我们！真替你感到羞耻，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像我们巧克利族？不会是想趋炎附势吧？天哪，你不会真的以为能被我们接纳吧！
去死吧，诅咒之子！为什么你不替被海盗抓走的精灵去死？海盗都是你带来的！你就是带来厄运的精灵！去死吧！
……其实，像拉利姐姐说的话，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了。自从二十多年前在黑色洞穴里苏醒，为了生存走向其他地区后，他就被冠以“诅咒之子”的恶名，听着这些莫须有的谩骂，被黑色的沼泽浇灌着慢慢地长大。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难听了点而已，他早就接受了自己黑色的皮肤，接受了自己低贱的身份，只要能够保护拉利——他唯一的朋友，不让他再落入海盗的魔爪，那就够了。
于是，卡茨抬起头，在门被撞开的那瞬间，迎着投入的阳光和令人恐惧的影子，慢慢地走了出去，就像往常一样，将屈辱的泪水默默咽进肚子里。
黑色的瘦小身影就这样被灿烂的阳光和冰冷的影子无情吞没。
……
天昏，地暗。
自从被海盗抓去矿洞充当苦力后，已经过了数不清的时间。卡茨对在这里的生活早已没了时间观念。他只知道每天，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窄小的窗户投进这狭窄阴暗潮湿就像一座牢房的小屋里时，就总会有拿着皮鞭的海盗，大步走进屋子里来，用手中的皮鞭将屋子里尚且睡眼惺忪的精灵们鞭打得“精神百倍”。屋子里会很快有了叹息声，疲惫的精灵们会从他们栖身的稻草堆上挣扎着爬起来，冲到厕所去方便，然后拖着沉重的脚镣，到矿山工地上去干活。
一天需要干的活是哪些，卡茨已经失去了印象。他只知道每天需要干的活很多，多到让他觉得自己背上仿佛背了一个太阳，炙热而又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论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他都必须拖着沉重的脚镣干活，即使是累得口吐白沫倒下，也没有休息的资格，早在一旁监视得不耐烦的巡查海盗就会立刻走过来，用皮鞭狠狠地把你打醒。如果还不能起来，那么他就会继续打，往死里打，直到把你打到爬起来继续干活，或者就此死掉为止。
常常地，卡茨会觉得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他常常会觉得自己下一步就会摔倒，然后倒在地上被海盗用鞭子抽打，最后再也站不起来。但是，最后他还是坚持了很久，拉利阳光般的笑容，甜蜜的巧克力井水，壁炉前温暖的火光，还有……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衣大哥哥，在自己憧憬时扭过头来露出的那个惊鸿一瞥的微笑，还有那句“那，我等着那一天”……都在不知不觉间，支撑着他一步步地走了下去。
从小摸打滚爬，受尽欺凌而成长的卡茨比一般的同龄孩子要坚强许多。但是，他毕竟还是个年幼的孩子，一个因发育不良而身形矮小的小男孩，再怎么坚强，也总是会扛不住的。终于，这天，卡茨扛不住了，他刚回到屋子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而身边的精灵们视若无物，一双双脚从他瘦小的身体边踏过去，就像经过了一块黝黑的、无足轻重的石头。
在海盗矿场，已经被折磨得没了人样的精灵们对诅咒之子失去了以往的那种憎恶和排斥，但也失去了对任何事物的关注，他们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件事——工作，无止尽的工作。更何况，那是诅咒之子，是会带来厄运的精灵，矿工们更不会对他施舍哪怕一点的关注。卡茨就这样趴在地上很久，直到几个海盗过来，在往他头上浇了冷水、用蘸盐水的鞭子抽打，见他还是没多大反应后，才拎起瘦小的他，往更加绝望的幽暗深处走去。
卡茨病了，四肢酸胀无力，头晕眼花咳嗽还发烧。这其实在他伤痕累累的生命中算不了什么大病，他曾经因为过于饥饿、头晕眼花而误食了毒草，逼迫自己拼命呕吐，在死亡线上徘徊了好久才挺了过来。但是，在这里，病员不可能得到善待，在发现他已失去了价值后，海盗便将他扔进了精灵监狱，自生自灭。
本身，对卡茨而言，这病并不很要紧；但在多日的过度劳累、海盗的轮番虐待和恶劣的环境影响下，卡茨的病一日比一日严重。耳边萦绕着精灵们痛苦的呻吟，黑暗渐渐将他的神智吞没。眼前只剩下了灰色的模糊斑块，身体仿佛再也没有了知觉。他已经徘徊在死亡的边界线，只消轻轻一拉，就可以将他拉进死神的怀抱。
恍惚之际，卡茨的脑海不断闪过他短暂生命中的记忆碎片。他的记忆里没有多少幸福和阳光，也只有拉利的接纳和那位黑衣大哥哥的守护在他记忆里熠熠夺目。经年累月的痛苦，让他好像也不太害怕死亡了，只是，临死前，他还是好想拉利，也好想那位黑衣大哥哥……之前曾说过的“要是长大后也能像他那么厉害，打倒海盗拯救大家”的话，果然只是妄想而已，没办法……再实现了吧……
“哒，哒，哒。”
好像有谁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哒。”
脚步声停住了。
趴在栏杆边沿的卡茨虚弱地睁开眼。一双金属材质的长靴赫然出现在眼前，泛着冰冷的光泽。
是……谁？
“……上尉！”
朦胧间，他似乎对上一双粉蓝色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好像一旦对视，就再移不开眼。
“……这个精灵，受伤好严重。他是？”
“啊，上尉——他只是一个小矿工而已。”
“矿工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他病——因为他偷懒，被属下抓住教训了一顿，还屡教不改，所以才——”
“下去吧。”上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两个小海盗面面相觑后，便只好恭敬地退下了。
“哗啦”，门好像开了，卡茨微微抬起头，一抹粉蓝悄然映入眼底。真是好看的蓝色，轻柔、欢快，好像和这灰暗潮湿的牢狱一点关系都没有。正恍惚间，忽然，一颗冰凉凉的小药丸顺着上尉细长的手滚进了他的喉咙、他的胃里，他微微睁大眼睛，用极茫然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上尉。
“这颗药丸能帮你除去体内的毒素，加快恢复速度。”上尉轻声说着，他站了起来，而卡茨也吃力地抬起头，想看清他的恩人。那是个年轻又俊秀的人类，身材修长，有着一头短短的粉蓝色头发，颜色很特别也很迷人。紧接着，上尉转过身，而卡茨也蠕动着唇，艰难地开口了：
“为什么……不救其他人？”
上尉愣住了，他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于是，他转过头深深地望着这只趴在地上的，刚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的孱弱精灵，随后微微一叹。
“——因为你，是特别的。”
特别的？是什么意思？
“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卡修……嗯，卡茨。”
期望？为什么你会对我有期望？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明明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而且，卡修……是？
这个仿佛只说了一半的名字，是什么？
“后会有期。”上尉温柔地说，声音温柔似水。“咔哒”一声，牢门关上，上尉转身毅然离去，背影坚定。从他离去的那个方向，不断地传来着下属恭维的声音:“上尉……迪恩……上尉……”
在那位上尉的帮助下，卡茨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身上的伤口不久便愈合了，烧也退了。虽然身体还有点疼，行动还有些不便，但他已经可以睁开眼睛，透过栏杆打量这个关押他的黑暗牢笼。
身边几乎都是和他一样伤痕累累的精灵，有的身上虽然没有什么伤口，但却神情呆滞，时不时地叹息，有的已经精神崩溃，抓着坚固的栏杆一边悚然尖叫着一边用头不停往上撞，血不断地流，栏杆不断地摇晃，诡异恐怖的气息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不断地流转。
看他逐渐恢复，监视的海盗就又把他抓了出来，丢进矿山继续做苦力。脚上拖着沉重的镣铐，背上拖着沉重的缰绳，卡茨又开始了他日复一日、暗无天日的劳苦生活。
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呢？卡茨不知道。反正，就这样坚持吧，在看不到未来的时光里徒劳地坚持吧，也许再坚持一下，就能熬过去了——反正他的生命，从来都是像这样，一天天地坚持，一天天地煎熬着。
就这样，卡茨又浑浑噩噩地过了好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在他一如既往地干着苦力时，在身边的精灵也和自己一样傀儡般工作时，在监视的海盗也一如既往地懒散地盯着他们时——
“轰！！”
忽然，一声巨响从不远处传来，几乎震天动地。做苦工的精灵们都吓了一跳，纷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海盗们也惊疑不定地看过去，原来是怀特矿场上自建的部分海盗建筑被炸毁，升起了滚滚浓烟。待到烟尘散去，一个浮在半空中的修长的人影，便远远地映入了卡茨的视线。
那是个陌生的人影——至少此前，卡茨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对，是精灵，卡茨能感受到他刚刚释放出来的战斗系能量，他确实是一只精灵，也只有精灵强者敢只身与海盗作对。那是一只化作人形的精灵，银白的发丝随风飘散，身着漆黑的皮衣皮裤，蓝白相间的围巾凌乱地缠在脖间，额前的刘海泛着与瞳色相同的深蓝。看到这，卡茨呆了，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是谁！谁这么大胆敢闯入海盗基地闹事！！”几个小海盗叫骂起来，他们爬上炮台，将炮口对准那个人影，而一个凛冽又冰冷的声音也同时传了过来：
“是我，又如何？”
随着声音传来的，是强大的威压，落在在场所有人身上，令人不禁胆寒——这就是精灵强者才会有的绝对自信和力量压迫！小海盗们意识到了对方的厉害，他们开始有些胆怯，你望我我望你，正想着接下来的对策时，那个男人扭过头，冷冷地看着他们，并冷冷地启唇：
“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要是不服，就尽管开炮试试！”
“……真是大言不惭！”终于，小海盗们被激怒了——而且，要是直接在对方面前跑路，那之后就不用再去见上司了，“那就让你尝尝欧比组织的厉害！开炮！”
“轰轰轰”好几座炮塔接连开炮，炮弹如饿虎扑食般冲向那个男人。男人看起来毫不紧张，他甚至悠然地闭上了眼睛。只不过，这对卡茨而言就是火烧眉毛的时刻了，见炮弹离对方越来越近，善良的卡茨露出惊慌的表情，忍不住朝他着急地尖叫道：“大哥哥小心啊，有炮弹！”
虽然离得很远，但男人还是听到了卡茨的呼喊。他的耳朵动了动，旋即睁开眼，目光瞄向不远处的那只黑色小精灵，又很快地收了回来，将注意力放在了虎扑而来的炮弹上。紧接着，深蓝色的双眸迸溅出寒光，纤长的指尖霎时窜出蓝色的火苗，强烈的战斗系之力蜂拥而出，将他的双臂悉数笼罩。
“——我此生最恨的，就是像你们这样，恃强凌弱的垃圾！”
话音刚落，深蓝的火焰随声暴起，如同喷发的火山，紧接着又随着他的一声怒吼，从他的体内迫不及待地喷涌出去，猛虎咆哮般扑向迎面而来的炮弹：“风林火山——！”
于是，刚刚还雄赳赳的炮弹被深蓝的烈焰包围，顿时灰飞烟灭。随后，气势如虹的风林火山，便疯狂地扑向了炮台上那几个已经惊慌失措的小海盗——
“啊——救命啊！！”海盗们惊慌失措地尖叫呼救，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将被火焰吞噬的命运。他们的身体在高温下瞬间汽化，什么也不剩。看到这，地面上的其他海盗也慌了，他们连忙扔下鞭子四处逃窜，但那个男人丝毫不给他们逃走的机会，他冷哼一声，旋即猛地往地面坠去，当他的右拳与大地接触的一瞬间，山崩地裂，强悍的战斗系之力穿过崩碎的泥土扑向逃窜的海盗们，眨眼间，便将他们全部击倒在地，变成一堆冒着黑烟的破铜烂铁。
看到这，卡茨彻底惊呆了，他的嘴巴张成了O型，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男人，他无法想象这个人究竟拥有着多么强的力量！
好厉害！
紧接着，男人又站起身，肆意挥洒体内的力量，一个个能量团轰碎了海盗建筑，将这个基地炸得满目疮痍。在场的所有精灵都看呆了，直到他收回体内的能量，静静地看着带着脚镣、拖着缰绳的矿工们，片刻后，才张口平静道：
“你们自由了。”
三秒钟的沉默后，是骤然爆发的欢呼声。突然撞进怀里的自由让精灵们激动得忘乎所以，他们互相拥抱着、亲吻着，喜极而泣。许多精灵拖着还没解开的镣铐兴奋地往回家的路上蹒跚，一部分精灵对着男人连声道谢，而他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到最后，矿场内的精灵们全部散去，只剩下卡茨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男人也注意到他，于是走过来，一掌劈下去，将他脚上的镣铐劈开，并柔声问道：“怎么还不回去？”
卡茨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重获自由的双脚，最后又抬起头，真诚地、崇敬地望着这个天兵天将般降临在自己面前，拯救自己于水火中的男人：“谢、谢谢您，大哥哥，您真强大，您——没有受伤吧？”
听到这，男人愣了一下——很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关心自己了。于是乎，他的心底涌过一股暖流，用更温和的声音说道：“没事，那种攻击还伤不了我。不多说了，你已经自由了，回家去吧！”
“……”卡茨仍然是呆呆的样子，只是摇了摇头，“不……大哥哥救了我，真的……太谢谢你了！我以为我一辈子都逃不出去，都要被困在这里……多亏了大哥哥，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回报你，所以，那个，大哥哥！你、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吗？我想亲手做糕点送给你！”
“诶？”男人又愣住了，卡茨则一把扑到他靴子上，抬起头，瞪着一双几乎要流泪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用令人难以拒绝的目光请求着他：“可以吗，大哥哥？我真的很想报答你！实在太谢谢你了，而且，几乎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所以，我，我……”
看着卡茨泫然若泣的眼睛，听着他令人心疼的话，男人实在是不忍心拒绝，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无奈地笑了笑：“……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都是我应该做的！谢谢你，大哥哥！”得到男人的首肯，卡茨高兴极了，他抹了抹湿漉漉的眼眶，旋即迈着小短腿、摇着小尾巴往前跑去，跑几步就扭头看对方，充满期待的样子可爱又可怜，男人更不能拂了他的心意，只好跟了上去。
在卡茨的带领下，男人来到了一座山洞门口。卡茨让他在洞口等着，因为他不好意思让恩人看到自己住的地方如此简陋，于是他就乖乖地在外面等着，等了好久，才见到卡茨端着一盘雪白的面包跑了出来，停在他面前，仰着黝黑的小脸，摇着褐色的尾巴，期待地看着自己。
“对不起，大哥哥！让你久等了，因、因为我太久没回去，家里几乎没有储备的粮食了……这是我刚刚烤好的面包，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做糕点，所、所以就烤了这个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这是卡茨用宝贵的巧克力井水制作的面包，所以看起来又白又嫩，连卡茨自己都没吃过这么香软的面包。白嫩的面包在卡茨黝黑的脸庞衬托下显得更白了，男人定定地看着卡茨的大眼睛，片刻后才露出微笑，轻轻接过了面包。
“谢谢你，我很喜欢。”
“真的吗？太好了！”见大哥哥喜欢，卡茨开心极了，他高兴地围着大哥哥转了一圈，小尾巴摇个不停，黑褐色的大眼睛里闪着星星，“我真的，我真的太高兴了……大哥哥，你真好！你好厉害，一下子就打倒那么多海盗，还那么善良！你真是我见过第二个这么好的人！”
“喔？还有第一个？”男人笑道，卡茨用力点点头，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第一个是个黑衣大哥哥，他就跟你一样，又厉害又善良，还救了我一命！你们都是最厉害的大英雄，我也好想像你们这么厉害，然后打倒海盗，把被抓走的精灵都救出来！”
见卡茨围着自己兴奋地转个不停，听他如此天真又如此善良的话语，男人的心中感触极深。他忍不住笑着弯下腰，抱起这只小小的黑褐色精灵，然后把他放在一旁的石头上，温暖的大手摩挲着他的小脑袋。
“是吗？那，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卡茨！”
“卡茨，卡茨……好，我记住了，卡茨，你真是个又可爱又善良的孩子！”
男人笑容满面的一句寻常的话，却让卡茨当场愣住了。可爱……善良……说不出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卡茨感动极了，不知觉间，眼泪模糊了视野，于是男人就这么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流出了豆大的眼泪！
“咦、咦？卡茨，你怎么了？”看到孩子哭，男人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想要替他擦拭，却被卡茨轻轻推开了：“我、我没事……大哥哥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会给你带来厄运的，听到大哥哥这么夸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厄运？”听到这，男人皱了皱眉，卡茨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擦干自己的泪水：“嗯，我是怀特星的诅咒之子，会给别人带来厄运……这是真的喔，据说海盗就是我带来的，所以大哥哥，嗯，那个，你可以走啦！不然的话，我怕我会——”
“谁说的？”没想到，男人皱着眉，极认真地看着卡茨，说出了这番话，“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诅咒之子’，我也没觉得你给我带来了厄运，我只看到一个善良又可爱的孩子，会担心我，叫我躲避炮弹，而这个孩子就是你。”
“……”卡茨呆住了，他噙着泪花，呆呆地看着对方，而紧接着，他又被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对方温热的大腿上，“大哥哥？”
“卡茨，你是个好孩子，至少在我心里，你不是什么诅咒之子。”男人温柔地摸着卡茨的脑袋，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厌恶，他甚至已经决定好了要在这里多待一会，以践行自己的话，“对了，还没告诉你吧？我的名字，叫做瑞尔斯，叫我瑞尔斯哥哥就行了。”
“瑞……瑞尔斯哥哥……”听到瑞尔斯的话，卡茨已经完全呆住了，眼泪再次蒙上大眼睛，瑞尔斯替他擦干泪花，用最温柔的声音与他对话：“卡茨，你真的很可爱，你很像我的弟弟……”
“弟弟？瑞尔斯哥哥还有弟弟？”
“嗯……”瑞尔斯深蓝的眼中闪过一缕悲伤，他点了点头，寻找着回忆里的点点滴滴，“他……就和你一样，一直都很崇拜我，喜欢跟在我身后，黏着我，而且长得很可爱，很善良，很温柔……只是那时的我，没有珍惜，所以……”
虽然瑞尔斯没有说，但敏锐的卡茨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用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对方，瑞尔斯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将卡茨抱在怀里，温柔地说：
“卡茨，你不会带给我厄运的，我会证明这一点。所以，时间还很长，你愿意听听我弟弟他们的故事吗？”
“嗯！”卡茨忙不迭地点头，对他而言，能够被抱在怀中，感受久违的温暖，聆听他人温柔的语调，就已经是种幸运了。
听到这，瑞尔斯微微一笑，他将手放在卡茨的头上，闭上眼睛，缓缓地陷入了回忆当中。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颗星球，在那里，生活着传说中的战神一族……”
“他们一直都很平静，很快乐，很安稳地在那里繁衍生息着……”
说到这里，瑞尔斯忽然睁开眼，深蓝的眸子里，在这一刻闪过了冰冷的、浓浓的恨意。
“——直到来了一群，恃强凌弱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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