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 【宽辛】九万字

【宽辛】九万字

二

桃花青团

2024/12/24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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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原与辽使团的领头耶律宗光之前在边境榷场打过交道，算是老相识。

六人商议之下，便由韦原以个人名义带着王宽这个参政之子以引荐为由向国信所递上帖子邀请耶律宗光出来喝酒，薛映扮做小厮随行。赵简与元仲辛去开封府衙面见推官，裴景留守秘阁。

元仲辛与赵简二人到了开封府，由元仲辛向侍卫道出来意，不多一会儿，便有一个身着官袍之人从府衙里出来迎他们。此人看上去二十多岁年纪，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端的是好相貌。只见他朝二人作了个揖道：“再下于耕樵，乃是开封府的推官，敢问这位可是郡主？”

秘阁身份特殊，官家并未向知府张方平透露太多，只说因为牵扯到辽人，便派了之前与辽人有过来往的皇室中人牵头调查此事。

“正是。这位是元仲辛。”赵简与元仲辛对视了一眼，也朝于耕樵简单回了一礼。

“郡主，元大人，里边请。”于耕樵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将他二人引入内厅。

三人坐下之后，赵简很快进入正题：“于大人，我等奉了官家之令前来查探灵感塔下埋尸一案，想必张大人已经同你说过了。”

于耕樵连连点头：“这个自然。下官已备好了仵作的验尸报告和发现尸体的工人口供，还请郡主过目。”说罢从袖中取出文书来，双手交到赵简手中。

赵简分了元仲辛一份，两人交换着看完，口供倒是没什么值得探究的地方，但那验尸报告上，除了颈项骨有明显断裂，疑为致命伤，其他并无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验尸报告为何如此潦草？”赵简问道。

“回郡主的话，验看骸骨需经蒸骨、洗骨，步骤繁琐且对死者有大不敬之嫌。事关辽人，仵作未能按常规步骤验尸，因此，只能大概确认死者的性别和年龄范围。”于耕樵细细解释道。

验尸方面赵简不太熟悉，只得看向元仲辛。元仲辛点点头示意确实如此，但转念一想最好还是能见到尸体，于是朝于耕樵道：“不知这骸骨我们可否一观？”

于耕樵抱歉地道：“禀告元大人，这骸骨已被同昌郡主领回了国信所。下官上午办差不在府衙，具体情况不太清楚，您看是否需要下官找一个在场的军巡判官来？”

元仲辛手托下巴思索了一下：“看来还是得去国信所走一趟了。不知于大人可否与我们同去？”

于耕樵连忙道：“实不相瞒，下官这儿还要把今日之事写成报告上交，实在是忙不过来，还请大人恕下官不能相陪。但下官可代为修书一封给国信所管勾官……”

赵简出声阻止：“这倒不必了。但我们另有一事烦请于大人相帮。”

“郡主但说无妨，下官自当尽力。”

“听闻灵感塔曾于四年前修缮过一回，大人可否去工部帮我们取来当时的文书记录及人员名单？”

于耕樵忙连声答应，赵简便与他约好散衙时来取，接着与元仲辛一同出了开封府。

“感觉如何？”赵简与元仲辛一边往国信所方向走着，一边低声讨论起来。

“疑点重重啊。”元仲辛打了个哈欠。

赵简也皱着眉：“辽人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

“但这种非常时期，官家当然是会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咯，”元仲辛道，“回头看看王宽那里能问出什么来吧。”

“我觉得问题的关键就在那个同昌郡主的身上。”赵简双手抱臂，手指在胳膊上敲着。

元仲辛忍不住拆台：“人还没见着，你就知道了？”

赵简斜睨了他一眼：“这是女人的直觉！”

元仲辛轻笑一声，没有反驳，赵简的直觉有时候确实挺可怕的。

但赵简并没有就此放过元仲辛，而是问了他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元仲辛，如果……秘阁真的解散了，你打算去哪儿？”

“秘阁解散不解散，不是你身为斋长才会关心的事儿吗？我一个无名小卒，既非王孙贵胄，也无官身，闲云野鹤，去哪不行？”元仲辛无所谓地摊摊手。

“那你现在也是无名小卒一名，既非王孙贵胄，也无官身，你怎么还赖在秘阁这么久？”赵简抓住他话里的字眼来怼他。

“嗐，我这不是……”元仲辛挠挠头，挤出一句，“秘阁是我家，建设靠大家！”

赵简认真地看了元仲辛一眼：“元仲辛，你变了。”

“嗯哼，你说变就变吧。哪有人一辈子都一个样？”元仲辛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赵简不理他，自顾自接着说：“当初要你进秘阁，你是千般不愿，最后陆掌院说一年为期。”

元仲辛辩解：“我那不是被陆观年半胁迫半骗进来的嘛。换你你能高兴啊？”

赵简又接着道：“后来秘阁解散。我回邠州，寄了好几封信来开封让你们去邠州聚聚，只有你，什么消息也没有。要不是王宽后来逃婚去了邠州，我看你在七斋就要查无此人了。”

是啊，当初听说王宽逃婚去了邠州，饶是知道他和赵简没什么，元仲辛也不由地心里咯噔了一下，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那是他与王宽相识的岁月中分开最长的一段时日。

他原本以为他们会并肩而行一辈子的，可到头来却发现，原来维持现状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说什么七斋不散，但若不是邠州有事，也不会有重开的秘阁了。

如果秘阁再次解散，王宽必定会回到王家走上仕途，而他自己，是绝不可能回到太学的。

这样一来，那人的余生，怕是与他再无干系了。

或许他们还有机会偶尔把酒言欢，又或者渐行渐远直到不再有任何交集。可经历过那次漫长的独处，他才发现他竟不想再一个人呆着了。习惯真是可怕。

元仲辛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的挂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秘阁解散。

这是他与王宽唯一的联系了。

只要秘阁仍在，他就还能保持现状。至于那些偶尔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总可以慢慢想，慢慢来，只要他还有时间……

“元仲辛，你不对劲。”赵简很快就发现元仲辛在走神。

“我没有。”元仲辛下意识地反驳赵简，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心不在焉。

“元仲辛，我自问不如王宽了解你。”赵简一边说话一边盯着元仲辛，她说到王宽的时候，元仲辛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她便心里有数了，又接着道，“但你我性子相近，你什么情况，我多少总能看出来些。”

“那你说说我什么情况？”元仲辛挑眉朝她看去。

“你现在啊，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赵简不再看他，而是目视前方，右手抚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答得意味深长。

“就这？”元仲辛一扭头，额前一绺头发也跟着一晃。

“不然你说你什么情况？”赵简好整以暇地看他。

“停，我快听不懂这两个字了。”元仲辛一摆手，又不说话了。

二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走到了国信所附近约定的巷子口，薛映正在那里等着。

“进展如何？”

“衙内和王宽带着耶律宗光和他的几个人去天香楼了，让我在这里等着跟你们说一声，那位同昌郡主没露过面。”

“知道了。那你继续在外围监视，仔细留意动静。我和元仲辛进去看看。”

国信所的管勾官是官家身边的内使，自是认得赵简，听说她要见同昌郡主，便面露难色：“同昌郡主今日领回兄长的遗骸之后就一直在房内闭门不出，小的前去通传一下，但见与不见，小的不能做主。”

赵简点点头：“无妨，你去吧。”

二人在国信所驿馆的客室坐了一会儿，便有内使来通传说同昌郡主来了。二人齐齐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辽人服饰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见到赵简和元仲辛便行了一礼道：“萧宁宁见过郡主。”她声音有些哑，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赵简回了一礼道：“见过同昌郡主，叫我赵简就好。”

萧宁宁赶紧又道：“那赵姐姐叫我宁宁就好。”

赵简毫不理会：“郡主客气了。请坐。”

萧宁宁也不推辞，便与他二人各自就坐。

内使告退，房内就只有他们三人。仍是赵简先开了口：“想必你已知晓，官家命我二人调查令兄的案子。在下听闻令兄的遗骸已被领回，我们想查验一下。不知郡主是否可以行个方便？”

萧宁宁似是悲伤过度，神思恍惚，低着头不言语。

赵简与元仲辛对视一眼，元仲辛会意：“郡主今日定是悲伤过度，忧戚不止，不若我们改日再来。”

萧宁宁闻声却抬头看向元仲辛，眼中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敢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元仲辛拱了拱手：“在下元仲辛。”

萧宁宁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元大哥过来一趟实属不易，我兄长的冤情，可就全指望您了。”

赵简深吸一口气，想要把话题拉回正轨：“郡主，我们想验尸，不知可否……”

萧宁宁听到“验尸”二字，不等赵简说完，便又低头哀哀地哭了起来。

元仲辛啧声道：“你看看你，吓着人家了不是。”

赵简趁萧宁宁低着头没看见，朝元仲辛翻了个白眼。

萧宁宁听见元仲辛的话，又抬起头来，面带惶恐地道：“不怪赵姐姐，都是宁宁不好。家兄遭此不幸，宁宁只想护送他的遗骸回到大辽好生安葬，不愿他死后再受惊扰。”

看来这萧宁宁是不同意验尸了。赵简抱起胳膊朝椅背上一靠，一瞬不瞬盯着萧宁宁，皱着眉思考着。

元仲辛见状只得给了萧宁宁一个安抚性的笑容：“郡主切莫太过伤心。事已至此，还是要保重身体。”

萧宁宁低声应道：“多谢元大哥体恤。”

赵简想了想又道：“敢问郡主，令兄四年前在大宋境内失踪，又是怎么回事？当时为何没有报官？”

萧宁宁睁大双眼望着赵简：“现在是我兄长遇害，赵姐姐这般咄咄逼人，倒像是我们的过错一般，又是何意？”

元仲辛眼看气氛不对，赶忙道：“郡主不要误会，我们也是想问清楚事情经过。并没有质问的意思。”

萧宁宁又委屈地看了一眼元仲辛，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与兄长的母亲是宋人，嫁与我父亲做了妾室。兄长自幼向往大宋文化，四年前得了机会，便随使团一同来了开封。”

“辽使团来去有禁军护送，安全得很，令兄又怎会失踪？”

“使团回去时，他想在宋境内多留一阵，访名山大川，但因为他是辽人，在宋境多有不便，因此并未告知大宋方面他的行程。国信所的内使皆以为他随使团回去了。”

“因为虚瞒行程，自知理亏，所以他失踪了你们也没有找上门来？”

“正是如此。所以我这次才会与使团同行，想借此机会寻访我兄长的下落。没想到……”萧宁宁说到这里又泫然欲泣。

元仲辛赶紧又道：“那敢问郡主，你如何能肯定那死者就是令兄？”

萧宁宁一双眼红通通、泪汪汪地望着元仲辛：“兄长的随身玉佩只此一块，向来贴身收藏。而那……那尸身穿的，也是我大辽贵族的服饰。”

既然亲妹妹都这么说了，元仲辛也不好再问什么。三人沉默了一阵，赵简感觉暂时也就这样了，于是站起身来告辞。

“郡主若是想到了什么，就派人去州北瓦子，自会有人给我传话。”元仲辛交代道。

萧宁宁朝着二人又躬身行了一礼：“元大哥，宁宁虽有一半宋人血脉，在大宋却是个外人，追查凶手一事，只能拜托元大哥了。只盼早日找到凶手，还我兄长一个……”话没说完，人竟已晕了过去。眼看要倒在元仲辛怀里，他下意识托住萧宁宁的肩膀，便往赵简怀里一塞。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愣了一瞬，元仲辛赶紧道：“你看着，我去找内使。”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

-待续-

说明一下，赵简不是真的不会说话，是在和元仲辛打配合。以及这个郡主真的写得我吐了好多血_(:з」∠)_

注：

1.张方平，字安道，南京人（今河南商丘）。少颖悟绝伦，人为天下奇才。初知昆山县。又通判睦州。使契丹还，庆历六年正月（1046），以知制诰权知开封府。府事丛集，前尹率书板识之，方平独默记决遣，无少差忘。后拜参知政事。正好查到这么个人，就拿来用了。
2.军巡判官：开封府抓捕看管犯人等实际执行者由军巡院的军巡使负责统领。军巡使属禁军，正八品。军巡使下面的属官就是军巡判官（相当于张龙赵虎王朝马汉）。（《浅谈宋朝开封府的官职体系及其责务》）
3.管勾官：国信所由皇帝身边的内使主持，称管勾官。（《北宋外交机构的形成与演变——以官僚体制和周边局势的变动为线索》）
4.天香楼：《饕餮记》里主角经营的饭馆。这部小说的背景虽然是架空不过其实借了南宋背景。梦幻联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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