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佬要学精神科吗？

整点薯条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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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而韧的黑线绕过指尖。勾起来，两指夹紧，就像为花束挽上丝带。拉紧，然后下一个。

你一边打结，一边呼吸着手术室里寒凉的空气。这已经是今天做的第三台手术了，主刀的组长已经先行下台去吃食堂留的午饭。你也饿了。

你拉紧最后一个结，让创缘严丝合缝地对齐——这是外科的基本功。虽然你没有组长那么显赫的履历，只是个毕业于军医学校的硕士，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组织借调等复杂的关系，但作为每台手术都参加的二助，你的操作也并不生疏。

脱下手套和染血的隔离衣，把它们都扔进脏衣桶里后，你穿着洗手服，沿着手术室的走廊往外走去。彩虹小队医疗组的手术室小得意料之中——毕竟整个组也没有多少医生，要服务的也没多少病人——你很快便回到了更衣室，换下洗手服，摘掉染血的口罩和无菌帽，套上便装。

你看见镜中自己的脸。没有表情，有些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的恐怕不是你，你想。不对劲的是组长——从几天前他结束行动回来，你就发现了。他似乎不太高兴，或者说，总是在想什么，很紧张。有什么值得他那么担心？

你知道他是彩虹小队目前研究古菌的主力。是在行动时看见了什么棘手又亟需解决的问题，还是研究碰到了阻碍？你不清楚。

组长往日里待你、你们都很好。虽然你只是一个借调来的打结缝皮扶镜的助理，存在感只比乐队里的贝斯强一些，但他每次见你，都会温言询问你的状况，会在长时间手术后请你吃饭，还会在术中让你仔细看他的操作，手把手教你如何用电钩和血管钳精确剥离出血的血管。你不小心划破了手，组长会第一个发现。

但是这次不同。今天，你感觉组长似乎一直在想什么事情。他那双棕色的眼睛紧盯着创口和你们的每一个操作，似乎在防备什么。他下台的时候，你看见他的眼神，仿佛有种紧迫的压抑感，近乎偏执而诡异。

什么事能让你们的老好人组长变成这个样子？

你推开手术区的大门，从寒冷而略带金属气息的空气中上浮到现实——手术区没有窗户，每天只有踏出门的这一刻你才能真正回到“生活”里。病区也非常安静，但比起去吃午饭，还是先把手术记录写了医嘱开了更重要。无论组长在操心什么，那也不是你一个借调的助理能关心的事情。好奇心应当适度，你如是想着，至少先做完分内的事情少让别人操心，下了班再去看组长的情况吧。

指尖敲击键盘的时候，你的思绪如烟雾般开始飘散：这里和你学习时待过的医院完全不同。虽然也算是外科，但组里对病程的要求远比其他医院的外科严格。不过这里的病人不多，你也有闲心雕琢你的病程。

初来乍到的时候，散漫惯了的你其实对此颇有微词。但是当你看到组长写的病历时，愤懑便荡然无存了：对于一个学历高得可以视SCI为无物、手术亲力亲为、经验丰富得让你无话可说、病历写得简要而精炼的上级医师，你有什么能反驳的呢？古斯塔夫·卡特伯，这个医生和你见过的所有上级都不一样。

写病程是一件熟能生巧的事情。你一字一句地敲下早就烂熟于心的语句，直到写下“患者安返病房”，手术记录宣告结束。术后医嘱早就保存在预设医嘱里了，只要一键生成就可以——只过了十分钟，你就脱下了白大褂，从病区里走了出去。

这个时间，连基地都非常安静，午休时间除了个别工作狂，几乎不会有人在外面活动。你来到空无一人的食堂，端走最后一份放在窗口的盒饭：看起来除了你之外，参与手术的所有人都吃过饭了。

盒饭早已冷却，不过你也已经习惯了吃冷饭——外科医生的宿命就是如此。就连组长也是和你们一起吃盒饭，甚至组长有时候比你的饮食节律还混乱。你不止一次看见组长在奇怪的时间——比如下午三点或者夜里十二点——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某个检查结果和古菌寄生体的实验报告。他还经常喝咖啡，无论早晚，你都在办公室里闻到过咖啡的香味。

你清楚知道这样的生活习惯会带来什么，组长想必比你更明白。但是工作还在那里——医疗组里的其他人，包括你，都不像组长一样精通临床医学的几乎每一个方面，他的很多工作你们都帮不上一点忙，更遑论现在古菌再一次爆发，他几乎是唯一一个能研究古菌行动规律的人。

组长这时候又在做什么呢，还在工作吗？

你叉起一颗西兰花塞进嘴里。味道算不上好，但你并不在乎。下午还有什么事要做？把今天的每日病程写完，然后换药。在彩虹小队医疗组的工作远没有以往你还是学生时那么繁重，有可能是因为实际上组长承担了大部分任务。你又一次思索起来：在彩虹小队，有什么值得组长如此紧张？

好奇心和对组长的关心驱使着你尽快消灭掉盒饭，起身返回病区。做完今天的工作，你就可以去看看组长在干什么了。

……

层流实验室里没见到组长，基地的会议室附近也没有。组长是个大忙人，你明白，所以当你不抱希望地路过宿舍区时，聚在组长寝室门前的人的谈论让你惊讶万分：你很熟悉那两人的制服，都是彩虹小队的特勤干员，理论上来说算是你的前辈。他们站在寝室门前，皱着眉，面上是浓烈的关切：“……卡特伯没有开门。他肯定在里面——我没在其他地方见到他。他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了？可是怎么会？你停住了脚步。早上手术的时候组长看起来都很健康，没有一丁点疾病的迹象——至少以你残存的内科知识判断——怎么突然就闭门不出，也不答应任何人了？哪怕是食堂的盒饭有问题，也不会这么快就发病吧？

你思考了片刻，绕着墙根往前走去。宿舍区地形并不复杂，虽然你并不是特勤干员，但是因为各种病区的事务，你经常过来找组长，所以没人在意你的出现。你很快就绕到了小楼后面，看见了组长的房间——窗帘紧闭，缝隙里没有一丝光。怎么回事？

你真的担忧起来。灯都没开，组长真的生病了？不行，你得去问问。

你绕回门口。远远隔着拐角，你就听见了那两位特勤干员的声音：“……神经核……当时……卡特伯看上去就……”

神经核？那是个什么东西？你仔细思索着，这似乎不像是一个人类生理的词汇，是古菌新的变异结构？和组长有关？你只知道昨天组长出了一趟外勤，他的任务目标就是这个神经核吗？可是有防护服和静滞泡沫在，再加上昨天的例行体检，组长不可能被感染。更何况，这和十几个小时之后的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你绕过墙角，看见他们又敲了敲门：“卡特伯？你在吗？如果你不舒服的话不要一个人挺着……能开门吗？”

没有任何声息。你想，组长不是会因为什么生闷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理任何人的人，可能只有长期睡眠不足才能解释了吧——组长可能在睡觉，或者干别的什么重要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你习惯了每天自己查房。第二天，组长又毫不意外地出外勤去了——你每周都会收到他的任务安排表，这样可以方便你安排他的手术时间。病区里情况并不复杂，今天又没有手术，又是清闲的一天。从没有几张床的病房回到办公室，对着电脑发愣的时候，你不由地想，组长还是那么忙碌——头天疲惫得连门都没开，今天却还准时出了外勤。古菌危机要是结束了，他是不是就不用这么忙了？

或者如果你当时读的不是外科就好了，去学什么微生物、寄生虫、流行病学之类的专业，至少这时候能帮上组长的忙。

神游的时候，病程都写得很慢。你敲下最后一个字符的时候，手机忽然震了震：已经中午了。你并不对此感到惊讶——在病区一坐一上午很正常——你惊讶的是有一个罕见的联系人给你发了消息。

是组长的队友，也是昨天你在宿舍区看见的两位特勤干员之一。消息内容也异常简短：“Doc返程登机后陷入昏迷，请立刻准备接机体检。”

你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个消息的恐怖程度对你来说不亚于读研的时候值班听见急诊科的电话铃。你想都没想，抓着手机就冲出了办公室。今天没有手术，当你赶到麻醉组办公室时，麻醉老师正准备下班午休。在你的大脑反应过来以前，你就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请等一下！我刚刚收到了消息，卡特伯医生在回来的路上昏迷了！”

麻醉老师的身体僵住了，你清晰地看见她眼中和你如出一辙的惊骇。

更多的消息几分钟后也发了过来，看上去那位干员花了一些时间处理其他的事情：“Doc已经醒了，不记得我们开始行动以后的大部分经历。这样的情况上一次也出现过，这次更严重了。我们行动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觉得你们需要知道。”

“他有什么不舒服吗？”你飞快地打字，发出一条回复。

“没有。”对方回复得很快，“他现在看起来很正常。我们得到了神经核，回来以后要放到层流实验室里，你们记得派人来接，这个东西很危险，我怀疑Doc的昏迷就与神经核有关。今天早上我们和Doc见面时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不清楚是不是睡眠出了问题。另外Doc似乎不太愿意抽时间接受检查，你们要采用一些方法才行。”

什么意思？突发昏迷，又很快苏醒，之前还发生了一些其他事？你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从记忆深处调出读研的时候的经验：头部受了外伤？不像，如果发生过，他的队友一定会直接告诉你的。脑血管意外？可是组长的身体很健康，上一次体检的检验指标比你都正常。癫痫？更不可能了，组长已经40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过度劳累？你想，这确实是最有可能的原因，虽然你并不了解过度劳累会不会引起昏迷。看起来有必要让组长休息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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