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任他明月下西楼

【穹恒】异世界龙尊攻略手册

行者亚美-游历中

2025/02/07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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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所载，昔年华元帅联合诸位将军驱逐步离，定鼎天下，分封诸侯国土，颁布制度典章，设立六御衙门和十王司治理天下。其中，六大司部掌管兵、礼、吏、户、工、医各项职能，十王司则威罚罪囚，弹邪绳枉，主宰刑律。

穹满头雾水，在一行武弁的押解下抵达幽府禁地，沿着两堵长长朱红高墙间并不宽敞的步道前进，记起青雀同自己讲过的话。

“旁的都好说，你要是去了十王司，别说是符玄大人，竞天太卜也未必能将你捞出来。”

“判官大人。”他心底发毛，出声询问带路的女子，“我究竟是因何被捕，就算是十王衙门，逮人也得给个说法吧。”

雪衣判官瞧着并非是通融的性子，回答说，“等你到因果殿自然知晓罪状，现下省些力气，前方有得苦叫你吃。”

“等等！”穹再要喊，被左右武弁拿粗布堵了嘴，强行带到红墙尽头，衙门大殿远不如他想象中气派，反倒阴森森，节省灯油似的，只留几盏忽明忽灭的烛火。坐堂的主判官带着高高的官帽，“业报公允”四个大字牌匾投下的阴影正好将他相貌罩住，只窥见一双眸子反射出精光。

“符玄大人?”雪衣同堂上的主判官交代完毕，取出穹口里的布条，他当即认出堂下立着的粉色头发少女是太卜司的执事官符玄——她双手亦系了镣铐，与穹四目相接，似是慌张内疚，忙不迭错开眼睛。

“穹。”她小声道，“是我不小心，连累你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穹问，想不通有何原由能让竞天太卜的宝贝徒弟被十王司抓来问罪。

“你那书。”符玄一脸懊恼，“腾霄将军曾颁布御令，将《血涂狱界地域考》列为罗浮禁书，除太卜司藏书阁和神策府军机处，任何人不可私藏。青雀跟我说你弄来一本时，我本该告知师父，但耐不住实在心里好奇，就借来看看真假，谁料十王司的人竟然知道了。”

“十王司如何知道你看什么书。”穹直呼要命，“不对，这书如此重要，青雀干嘛让我一个刚入职的护院去抄录。”

“这，此事是我失察，原本托给青雀亲自经手，可她说你对罗浮一无所知，叫你去抄最安全。穹，你老实回禀判官大人，书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自是从——”穹话说一半，猛地打住舌头。看十王司的架势，竞天太卜的爱徒都敢直接抓来，谁知会不会对丹枫不利，他话锋一转，扯谎说，“我从街市上买的。

“一派胡言。”堂上的人惊堂木一拍，怒道，“此书被禁后连续清剿了整整半年，但凡只言片语流出，必然严加查处，民间连前几页内容都凑不齐，哪里能集结成册。老实说，到底从何处得来此物。”

“清剿？”穹挑起眉头，“不就是一本写沼泽瘴气的地理百科书，充其量是讲了点儿长生之种的事，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放肆！”判官摔得惊堂木噼啪响，“禁书的内容岂是你能知道的。来人，快将他嘴巴堵起来。”

“诶，别，怎么还虐待嫌疑人呢。刚符玄都说了，她和她手下人叫我去藏书阁抄书，我还能不知道书上内容？”

“可你给符玄执事的这本并非出自藏书阁，上面没有太卜司的印鉴。”雪衣质问他。

“那可不，我在小摊上买的。书这么厚，天天抄我抄到什么时候？看到书摊上有当然得买回来。”

”罗浮律令严明，普通民众谁有胆子私藏禁书。“

“人不就这样，越是禁的东西越要看，就是因为被列入了禁书，我才能在书摊上看到老板推荐它啊。”

“依你所言，你且说来，在何处购得此书，卖书人姓甚名谁，样貌如何。”

“就在，就在流云渡呗，人来人往的，谁记得书商的面貌，我是去淘东西，又不是去看人。”

“好，本官再问你，书中缺损的三页，可是在你手里，你又藏在何处？”

穹看了符玄一眼，不由头大入斗，“不是，那什么，我怎么知道书少了三页，那我又没一页页看，我上哪儿找缺的书册去。”

“主审官大人。”雪衣打断他。“方才罪囚眼神闪烁，语焉不详，甚为可疑。且我等接到密报跟踪罪囚，目睹他夜闯藏书阁禁书区，恰在收录《血涂狱界地域考》的书架前停留翻找，依下官所见，那几页缺漏十分蹊跷。”

“你又知道了。”穹大呼不妙，“看你人模人样，光喜欢做些偷鸡摸狗的事，盯着符玄看什么书不算，你爷爷我的行踪也不放过。知道的说你是判官，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我的跟屁虫。”

“休得无礼。”管事的判官道，“你来历成谜，早就该抓来幽囚狱审讯，奈何此前曜青青丘卫模棱两可，对你处处包庇，如今你自己撞到铁板，再怨不得旁人，雪衣，他既不愿说实话，就让他非说实话不可。”

“判官大人！”符玄着急地叫起来，欲阻止些什么，就有两个武弁推了把铁质的椅子出来，合力将人硬抬上去，用索链束缚住，被唤作雪衣的判官拿着盆粘稠的绿色液体放在穹胸前。

“盆里的东西名叫‘摄神魂’，是丹鼎司替十王衙门特质的药物，能摧毁人心智，以便逼问真相。若一时抵挡不住药性，弄不好恐有沦为痴呆的风险，你现在肯说实话，或可免于受苦。”

“开什么玩笑。”穹徒劳地在禁锢中挣扎，见那不详液体“嘶嘶”冒着白烟，连忙低头去看自己的左手。他不久前方才遭受过罗浮的精神污染导致印记变化，如今再被“摧毁心智”，怎么听都大为不妙。

“你们是刑事侦查机构，怎么搞的像是屈打成招的嫌疑犯虐待团体，我不知道缺损书页的下落，就算硬来，我还是无可奉告。”

“雪衣！”堂官喝令。

“属下遵命。”短发的判官头一点，穹身后的两名武弁就压着脖子将他按进盆中。

穹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混身激烈的颤抖抽搐，双拳死死握着困住自己的铁链，难受的骨头缝里都冒出寒气。那液体不知什么东西，甫一接触口鼻，便似有只手顺着孔窍伸到颅骨里，将他的大脑搅成一团浆糊。

“黑塔！”他急迫地喊，“黑塔！螺丝咕姆！在不在，快帮帮我，帮帮我！”

“起。”他被提着后领拉出来，阴影下的人问，“现在可愿意说了。”

“我说你个头。”穹气的破口大骂，“妈的，人呢，每次到关键时候就找不到人，我他妈倒了八辈子霉给你们骗倒这鬼地方来。”

“判官大人，嫌犯开始说胡话了。”武弁报告。

主审不解道，“不应该啊。就是普通犯人也能撑过两三回，他通过云骑考核，多少有些功夫，怎么浸一次就发癔症。”

“大人。”雪衣有些拿不准。

“兹事体大，再来。”堂上之人正要发作，忽地从门外飞来一颗石子，凌厉的扑向案台，“噗”一声打灭了半死不活的烛光。

饮月君随着罡风进入屋内，身后跟着十几名银甲长刀的侍卫，不由分说就亮出兵刃，将拷问穹的武弁和判官连连逼退。他瞧了眼狼狈的穹，对主审官道，“回去告诉那几个老怪物，书是我给的，本意不过是看竞天的徒弟辛苦，省得小辈们天天差人给藏书阁添乱，既然有违仙舟法纪，叫他们明天亲自去鳞渊境拘我，为难一个小小兵卒岂非滑天下之大稽。”又对符玄道，“你贵为太卜司执事，难道十王衙门说什么便做什么，要问你话，还真傻乎乎的跟来，平日读书读迂了。”

堂间众人看他有备而来，竟动用了鳞渊境的守卫，急忙忙往后头传话。饮月君迟迟等不到答复，取来长刀要劈穹手上的铁链，逼得判官们掏钥匙放人。这一番动静虽大，胜在干净利落，穹被抬上马车，刚活动开麻木的关节，丹枫已经掀帘子入座，见他呆傻傻地盯着自己，不确定地伸手在穹眼前晃了晃，叫人驾车去丹鼎司找医士。

“我当晚正要同你说，谁知你跑的快。”他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穹，“那本书是个祸患，你拿着定会生出事端。”说完，丹枫伸手推了推穹的肩。“真傻了？”

“早着呢。”穹捂着头龇牙咧嘴。“我服了，真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看看你，又是中毒，又是被追杀，随手捞一本书都差点给我惹一场牢狱之灾，我说你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啊你，破事没完没了。”

他顿了顿，拍了拍胸口给自己顺气，后怕地对着车里的灯笼观察自己的手腕。“还好还好，那什么摄神魂只是物理攻击，算不上精神攻击，给我吓的。”

“你手上的刺青。”丹枫要去抓他的手腕。

“诶，别乱碰，性命攸关的，懂不懂。”他拦住丹枫，“不准动手动脚。”

“这是什么。”丹枫凑近些观察。

“垃，垃圾桶？”穹道。“不行啊。”

“有些眼熟。”丹枫皱起眉头，扭头又看了穹一眼，问他说，“十王司的手段我从来不喜欢，他们用的药物伤害人心神，你可有什么异样？”

“太异样了。”穹大呼，“我想洗头。”

饮月君说到做到，叫护卫在一所客栈门前停下，问掌柜要了间客房带穹上去，还顺便叫了热水沐浴。

穹跟着他，脸上残留着麻木粘稠的触感，头顶绿呼呼的一团，总觉得店里的人看他的眼神暧昧不明。他猜明天，关于饮月君的八卦就要新添注脚，无论怎么讲，罗浮龙尊深更半夜里带一个邋里邋遢的云骑找客房洗澡也太超越认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书先生能编出怎么个花样。

氤氲的水汽给屋子里染上一层薄雾，穹洗的爽爽利利，换好衣服出来，听见几声雷鸣，接着，电光闪过，窗外竟淅淅沥沥下起大雨。

“喝茶吗？”丹枫问他，“春夏之交的夜雨来得快去的快，等雨停再走吧。”

穹点点头，搬凳子在他对面坐下。

“谢谢你啊。”他腼腆地说，“咱们之间真是，一桩桩一件件的，不过这回我可没跟着你。”他瞧了丹枫一眼，心底咚咚咚跳起来，大概是泡澡泡久了。“你怎么知道我被十王司抓去了？你在太卜司有眼线？”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还是你派人跟着我啊。”

丹枫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有什么好跟的。”他说，无奈地道，“是上次山里遇到的那个暗卫。”他解释，“他说自己近来无所事事，追踪你打发时间，结果发现你被十王司带走，就跑去鳞渊境告诉我。”

“啊？”穹的脑子一拐几个弯，终于记起有貘泽这号人。“他跟着我干嘛？”

“说你甚是可疑。”丹枫道，言语里带着赞同。“不过我亦不知他为何找我。”

“是啊。”穹“哈哈”干笑两声，“你说他这，不按常理出牌，他明明是那什么青丘卫指挥使的暗卫，有事情怎么不去找飞霄大人，跑鳞渊境串门。不对，他就不该跟着我，不该管这事儿。”

“那也不成。”他又否定自己，“还得感谢他跟踪我，要不我现在还留在十王司受罪呢。”他说完，与丹枫四目相对，扯开一个假笑。龙尊的眉头微微颦起道，“更傻了，那药果然对人不好，得去丹鼎司一趟。”

“别吧。”穹把头摇成拨浪鼓，“我总觉得只要咱两凑一块儿就要出事，我还是回家休息。”想了想又道，“书的事——”

饮月君淡淡道，“我自会和腾霄将军说，此事错在我，与你确实无甚干系。且不说你不知道《血涂狱界地域考》是禁书，符玄和青雀让你插手此事也算渎职。”

穹终于记起来十王司衙门前的一场争锋相对，苦恼地说，“罗浮到处古怪的狠，青雀也真是的，让我抄这书，明摆着坑我，亏我一直信任她。”又道，“对不住啊，你的书我借来后发现中间被撕了几页，十王司那帮人不会因此为难你吧。真不是我撕的，符玄看见的时候就少了，我还专门去藏书阁想帮你补上，结果那儿的书也缺了页。”

“无妨。”丹枫愣了愣，好半天才说，”此事亦与你无关。”

“哦。”穹应一声，饮下杯中的热茶，身上终于舒坦些。再看丹枫，见他正望着自己，目光又清又亮，怀揣满腹忧思。

“穹。”他轻轻问。“你说你是从天外而来，可愿告诉我来此的原因。”

穹听他这样问，疑心他记起了什么，登时方寸大乱，紧张地道，“干嘛突然问这个。”

丹枫低声道，”一开始，我以为你是步离人奸细，后头又错认成飞霄在罗浮安插的探子。不过——”他道，“你有数次机会向我下手，却都救了我，貘泽又说你不是曜青的人。既如此，我实在想不出你来罗浮找我的缘由——当日在地衡司和兵马司，你真说了想做鳞渊境侍卫？”

“啊，那个。”穹支支吾吾，对上丹枫晶莹剔透的眼睛。

他的心揪起来，为丹枫已成定局的厄运和自己前途渺茫的未来。

“我那个。”他咽了口口水。“不能说是来找你的。”他搪塞，“我就是，我的家乡，是个罗浮之外的地方，那儿也受到长生之乱的祸害，我来此是为寻找解救之法。至于你——”他心虚地说，“我听人说你跟着腾霄将军北伐打步离人，以为你肯定了解什么长生之毒，长生之种之类的，就想找你套个近乎问问。”

看丹枫的眉头皱的更深，他急忙摆了摆手，“你千万别误会，我对你绝无恶意，单纯想替家乡找个脱困的方法。”

“长生之种。”丹枫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是为长生之种。”

“唔，没错。”穹承认。

”原来如此。“丹枫释怀地笑了，“果然是我多虑。”

穹看着他笑，觉得这笑实在难看。他此刻眉笼轻愁，哭笑都楚楚动人，偏偏嘴角的弧度别扭如一道伤口。好比一团梅花蕊里的雪，本该小心扫到瓷盏中盛着，却“啪唧”落到泥地中惹一身尘埃——他整个人也似落到泥地里那般，周身围绕着他的，死寂的，沉郁的空气，要把他吞噬殆尽，叫他化成一捧泡沫，消散在大雨滂沱的夜里。

“丹枫。”穹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嗯？”丹枫问他，表情懵懵的，被打断沉思的模样。

“你记得自己来罗浮是做什么的吗？”穹握住他的手，想把自己的生机和力量传给他，可他枯萎的那样快，眼见就要衰败，崩塌，坍缩为一捧烧过的香灰。

“记不得了。”丹枫摇头。“我忘了好多事，只知道自己当下是罗浮的饮月龙尊，要和腾霄将军一起主持大局，同曜青人一起打回北边，赶走步离人。”

“赶走步离人之后呢?”穹看他摇摇欲坠的倒下去，伸手将他揽在自己怀里。

“要终止长生之祸。”丹枫的脸更白了，说完这一句，他像是忍受着极大痛苦似的，捧着心蜷缩起来。

“不对。”他摇摇头。“通通不对。”

“赶走步离人也没用。”他抓住穹的手，像在汹涌的波涛中抓住一株救命的稻草。“长生毒的祸根不在步离人，它就在这儿。”

“这儿？”穹感到怀里的人不受控制地痉挛，急忙把丹枫移去客房的床上“怎么了丹枫，你不舒服吗？是心脏吗？是不是又发病了，药呢，你有带随身的药吗？喂，丹枫，你看看我。”屋外的侍卫听见动静闯进来，见今日搭救的云骑正抱着饮月君。

“不好。”一个资深的护卫喊道，“尊上的旧疾犯了，快叫车夫，即刻赶回丹鼎司找云华司鼎。”

穹跟着他们浑浑噩噩的走下楼梯，心里的负担和忧虑长成一座大山，压得他动弹不得。

丹枫静静蜷缩在他臂弯里，像一缕死去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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